從陸羽和常伯熊看當下茶文化的浮躁情緒

據唐朝《封氏聞見記》載：

「楚人陸鴻漸為茶論，說茶之功效，並煎茶、炙茶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統籠貯之。遠近傾慕，好事者家藏一副。有常伯熊者，又因鴻漸之論廣潤色之，於是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至臨淮縣館。或言伯熊善茶者，李公為請之。伯熊著黃被衫烏紗帽。手執茶器，口通茶名，區分指點，左右刮目。茶熟，李公為啜兩杯而止。既到江外，又言鴻漸能茶者，李公復請之。鴻漸身衣野服，隨茶具而人。既坐，教攤如伯熊故事，李公心鄙之。茶畢，命奴子取錢三十文酬茶博士。」

原本茶道規則是由陸羽一手創立，作為茶聖，他對茶的體悟之深自然無須贅言。然而他的「素簡」茶道卻被衣著光鮮、注重程式的常伯熊比了下去，這令陸羽覺得受到了侮辱，歸家後怒著《毀茶論》。

素簡之陸羽

常伯熊的「茶道」光鮮華美、給人以感官上的愉悅體會，多麼適合歌舞昇平、紙醉金迷。陸羽的簡樸不如說是寒酸，黯然的茶具也許都難以讓官僚們將貴手從華服中伸將出來，更別說喝下去。

眾人皆愛之是為道？

那便是道實可道——紙醉金迷為道、富貴榮華是道，人之所欲即是道。還談個甚修行？清癯、寡淡的，因為常人難以忍受而少有人擁有。而擁有了的，世間繁華又怎能入的了眼。

四祖道信

禪宗有這樣一則公案：

法融禪師在牛頭山修行，佛法日益精進，每日有百鳥銜花供奉。後遇禪宗四祖道信指點，從此再無百鳥銜花來獻。

為此宋朝別峰印禪師有偈：

水因有月方知靜，天為無雲始覺高。

獨坐孤峰休更問，此時難著一絲毫。

修禪時不注重外界紛擾才是最高境界。泡茶時，專註於茶湯才是道。

可惜的是，如今得茶藝走的是常伯熊的路子。喜歡聲勢陣仗、愛好華服錦繡，這泡茶的還得是紅粉俏佳人。筆者曾現場觀賞過幾場等級頗不低的大學生茶藝比賽，其中一場旁邊的解說吊著嗓子配合宏大的音樂高喊茶業復興的時候，身邊幾乎所有人齊刷刷的起立高聲叫好，只我一個忽然體味到孤獨——所有人的注意點都在華麗的號子上，何曾有人看到杯中茶的不情願。

《赤壁》中小喬煮茶

何止茶道呵。整個中華傳統文化復興的這一時刻，不都是被商家首先借用——文化搭台，經濟唱戲。這樣的文化，是功利的，是畸形的，是可悲的。拋卻了難以明了的精神層面之內容，粉飾其淺薄的一角，笑嘻嘻的撬開附庸風雅的錢包。

然而這卻是文化復興必須要走的路，功利也好、畸形也罷總比沒有要強。骯髒的淤泥里總能誕生出寶光四射的明珠，有了它們，無奈與牽強也就漸行漸遠了罷。

《空谷幽蘭》作者比爾波特與隱士

值得欣喜的是，如此的寶珠一直都有。當年一本《空谷幽蘭》，抖落出終南山上「獨坐孤峰」的隱士們。好歹讓我們知道，痴心於傳統之道的還有人在。

（封面：孫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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