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含事件還沒完結，又來一出疑似性騷擾案件，作為旁觀者的我們該思考些什麼

前兩天寫林奕含自殺的案件，越查資料就越寫不下去。一是覺得受過侵害的人在離世之後才得到那麼多關注和所謂要聲張正義的說法，對比她生前採訪自述的苦楚太懸殊；二是看到即使人走了，也還是有不少負面聲音在對她寫作的方式、內容甚至苦難本身討伐，很殘忍。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本小說雖然改編自真人真事，卻仍非紀實文學，關於那個對林奕含施以暴行的狼師，網民們給出了很多種猜測。但最終目標鎖定到陳星身上，是台灣立委林俊憲公布的。

補習班直接停掉這位老師所有課程的做法，也讓台灣網友更加確信這個爆料。

台灣媒體一度描述陳星逃亡內地（對於他們使用的說法，我拒不接受），但這兩天查證其實陳星還是躲在台灣島內。

而在島內躲避四方的時候，陳星也沒閑著。9號晚上他發了一篇聲明文，說自己「是陳國星，不是李國華」。

在這封聲明中，陳星透露的信息主要有：

1. 
   

   自己沒有逃亡，一直在台北接受各路言論轟炸；



2. 
   

   自己並沒有誘姦林奕含，兩人在已無師生關係的前提下有過兩個多月的婚外戀交往；



3. 
   

   林奕含的抑鬱症和自己以及交往本身沒有關係，是因為她愛文科卻學了理工科而鬱郁不得志；



4. 
   

   小說發布會林奕含說過自己不是新書女主角，小說創作亦有誇張成分和幻想手法，不能當做自傳來看，指控是無端的。

「民國98年2月，當時林小姐是高三學測滿級分生，同心補習班的招生主任安排林小姐與本人合照留念。其後，林小姐及一群資優生參加補習班安排的加強輔導課，此段期間均僅於課堂上見面，無私下往來。至民國98年約8月初林小姐上台北準備念大學，彼此已無師生關係，兩人之後交往約兩個多月後，林家父母知悉，要求分手，我的太太知悉後選擇原諒，這段關係就划下休止符……

據林小姐專訪中表示於十六歲即已有嚴重憂鬱症，本人當時與其素未謀面。本人現在回憶林小姐也曾因課業壓力及志趣不合而快樂不起來。她說她是一個文學的靈魂卻禁錮在理工科的軀殼中……」

在此之前，生活中對陳星打過一些交道的人已經開始在為陳星辯解，說事情有所出入。但講這話的人，是陳星所在社區總幹事，非課業事業有接觸人士。

這篇聲明出爐前後，也有更多人轉頭譴責起了往生者。台灣地區前

新聞局駐外官員郭冠英在電視節目上公然表態，萬一是林奕含誘姦陳星呢？

當然這種言論也得到了律師當場辨斥，說對已死之人誹謗，已經違法了。

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理事長也表態，由於「很多情況是有一點點喜歡、欣賞，但對方可能是不適合的對象，不論已婚或未成年等；還有傳統教女孩要聽話、要乖，而老師、長輩又是必須聽話順從的對象，再加上女孩情竇初開的欣賞，林奕含面臨的情況就無比複雜。」所以陳星單方面說是師生戀就想洗罪，不合理也不合法。

《魔戒》三部曲和《霍比特人》系列翻譯者、作家朱學恆還發評論表示陳星的聲明一看就是天價公關的結果，背後有高人指點，

而且朱學恆還指出陳星聲明中的荒謬之處：

林奕含是學測滿級分，不用參加所謂的輔導加強課，而且林奕含讀的是醫科，不需要考國文，網路上的榜單也都寫明林奕含是由陳星團隊指導。何況聲明中說無私下來往，為何去台北讀大學又有聯繫並能演變成婚外戀請？

為此我找了一下資料，台灣考大學主要是學測和指考，學測考得好的確不用參與指考。

這點爭議，在她們學校論壇里，還找得到2009年學妹們對她的議論，說她是不是有重考，當然

結果林奕含也確實參加了指考，考到了醫學系。

也有網民在PPT上找到3年前另一則女學生描述類似場景，

似乎也成了陳星對女學生伸出黑手的又一說明。

後續發散紛繁複雜，只有林奕含當初的出版社站出來再發了一篇長文，說任何人都無法代替林奕含說法，即使是父母、親友，也只能代表各自的聲音。回歸最初，林奕含出書的原因是希望這份殘暴能被看見。

是的，的確有人看見了。

今天凌晨，一位叫做@宋澤塵Leslie_AM 的網友發布了一條微博，轉述了自己的朋友阿廖沙在北京電影學院就讀期間所遭遇到的性侵事件。

這位阿廖沙在敘述中開篇明義說了，自己拿到了北京電影學院本科結業證。

通過後文描述性侵過程的細節，我們可以看出，事件發生在六年前，也就是說最起碼那時候這位受侵害的阿廖沙就已經進入了北京電影學院並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涯，她的本科結業證現在拿到有悖於常理。

而且，她也提到了對自己性侵的人，正是自己大學班主任的父親。

這位老師，叫朱炯，老師的父親叫朱正明，兩個人都是有頭有臉響噹噹的人物。

朱炯老師，是北京電影學院的副教授，

主要教授課程，是攝影史、紀實攝影和暗房技術技巧。

北影攝影從本到博一路讀上去，還有法國巴黎國立第八大學藝術系的碩士及博士學位。更重磅的爆料在於她的前夫，是賈樟柯。

和賈樟柯的婚史，在2011年賈樟柯和趙濤成婚甚至更早前的新聞里，都不難找出。

朱炯在2014年一篇講袁隆平攝影的文章中，曾經提到過自己的父親，

她說自己的父親朱正明在《大眾攝影》1979年復刊後做過十年編輯，而且和中國攝影家協會諸多有威望的「老人」們都非常熟悉。

這樣兩位在攝影界頗有名聲的人，對剛入大學的阿廖沙做了什麼呢？學院老師把阿廖沙介紹給朱正明，朱正明在自己家裡對阿廖沙實行了性騷擾，此後朱炯的侄女還公開嘲笑阿廖沙，說「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就她唧唧歪歪」。

而阿廖沙在朱炯的課上從來不及格，系主任則從第一堂課起對她百般輕視，

甚至，系主任洗腦其他同學，試圖孤立阿廖沙，並且系裡還跟任教的男老師說阿廖沙這個學生人品惡劣。

而在答辯的時候，朱炯還在答辯現場污衊阿廖沙和自己的男導師有不正當關係，並且最後，阿廖沙也沒有畢業證。

在阿廖沙的自述里，同學跟她說過，老師對她的規劃就是讓她以後成為站街女。

而阿廖沙的父親，明知朱炯對自己的諸多不公，卻還要給她發拜年簡訊，只是因為害怕對方再對自己的女兒不利。

這件事，時間線清晰、邏輯順暢，可我還是用了「疑似」這個詞，只是為了敘述上更加準確，以免有人說我寫的時候被帶了節奏，本身就有立場傾向。

但，查了一下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學院官網信息，和敘述不差分毫，

我又在宋澤塵的微博里搜關鍵字，找到了阿廖沙的微博，她說自己不回應不解釋，宋澤塵所發的文也只是自己在林奕含事件後的所感所想而已。

這和宋澤塵所說的，不是想維權，只是意識到此類事件需要被關注的態度，是吻合的。

宋澤塵說曾經報過警，但沒有物證也就沒有下文。而阿廖沙現在很好，只希望這件事能警醒後來人。

在阿廖沙的微博里，我搜關鍵字搜到了去年一條微博，說朱老師宋老師讓這個班級里12個人都沒有畢業證。感覺那個班級背後，是權權相護的黑手罩住了天。

轉發里，也有同級的同學發言作證，說當年阿廖沙就試圖發出此類信息，但被迫刪除，如今性侵和女性問題被重視後才被重視，讓人很嘆息。

評論里也有阿廖沙的朋友說，她這幾年因為這些事精神壓力很大，每個月要吃阿普挫侖這種二類精神葯來緩解她的壓力。

而且她的老友說，阿廖沙是個基督徒，卻被處以各種蕩婦羞辱謠言，是「毀滅性」的打擊。

還有另一位經歷過系主任宋靖打擊的大V轉發說，自己就是不招女研究生，因為「男人有的東西你就是沒有」。

而且不難看出，阿廖沙在當年讀書時就被留言所困，因為她的維權讓人覺得她有精神分裂。

但評論里也有一些在質疑，說大學真的沒法忤逆老師嗎？而且同學態度不合理，而底下基本都是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學院的老師事迹科普。

我看了下阿廖沙現在的生活狀態，從事的是影視相關行業，編劇是文字工作，的確和攝影沾不上邊。但表現和充實程度，都仍算是活潑健康。

只是北京電影學院官微在今天上午11點，也就是宋澤塵微博剛發酵出來沒多久，就宣布闢謠，說阿廖沙從中學時期就有抑鬱症，而院系兩次調查不存在她所說的情況，特此闢謠。

這條回應被秒刪，卻也引來北電學子吐槽，6年前的事不到9小時就兩級調查並論證子虛烏有，極速破案實在很棒。

下午，北京電影學院官微又再次發聲，說校方會認真調查，但語氣仍是輕飄飄的。

而涉事老師一說是，等法律部門解決，

原因是自己並非當事人（不知道新浪採訪到的到底是誰。。。

再過了一會兒，新浪明確採訪到了宋主任，但宋主任卻說是炒作。

是是非非讓我想起了之前我從白百何泰國泳池嬉戲小狼狗事件引申的他們中戲02級新聞整理，當中童瑤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場校方老師提出潛規則的案件。最初，這也是一則網傳消息。

當時，

黃姓教授一度激烈駁斥該傳聞。

張默也在第二年年初被中戲勒令退學。但張默就說中戲是為了掩飾真相。

而後來童瑤自己出面指認了性侵犯事件，

黃定宇一開始鐵口不認，最後因為案件涉嫌經濟問題，也承認了風紀有問題。

事件的最後處理，是黃定宇被中戲免職。

沒想到時隔多年之後，北電也要出相同的故事。

很多人由此想到郭采潔那部《不能說的夏天》，

其中就有分不清邊界的性侵和不倫戀詭辯，

而郭采潔在故事中，也陷入了被鉗制和被語言暴力的困境里。

但我卻想到了另一部短劇，《姜老師你談過戀愛嗎》，也是台灣出品，當然劇集質量一般，講的也是性侵案件。

但，這部劇最讓人深思的不只是性侵本身，而是被性侵者在校園環境下所遭受的歧視和壓抑環境，以及看似純凈的象牙塔會為了掩蓋背後的利益和衝突惡劣到什麼地步。

就好像教書育人的老師，在遇事被質疑後說和學生是婚外戀還被女方家長打斷，然後把鍋甩給抑鬱症本身。

又好像，堂堂大校官微會在還沒有了查事件真相之前，就以女生有抑鬱症為由，粗暴地闢謠。

之前娛樂圈那麼多讓人心痛的抑鬱症事例，還不夠讓麻木的眾生看清楚，它能所牽絆的是人對萬事萬物情緒的感知，而不是正常的精神判斷嗎？

2004年發生過的故事，再過十幾年捲土重來，在輿論高度發達、網路傳遞訊息滿速的現在，還要看不清楚地再搪塞一遍嗎？

漠視性教育、淡化猥褻給人帶來的心理陰影，不知道這是誰的問題；在事件發生之後，一味遮蔽掩蓋，不尋求解決之道，仍讓一切腐爛到底，不知道這是誰的問題。

但是不要再把鍋，甩給受害者了。她們背的已經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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