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都說我失敗了,我說就是失敗也不能按原來的辦法
周思聰訪談錄
摘自《江蘇畫刊》1991年第1期
關於訪談錄:
九一年第一期《江蘇畫刊》你能看到嗎?裡面有對我的評論(他們還沒有寄給我,但文章我早看過了),你看後告訴我感想如何。還有一個訪談錄,我好像什麼也沒說清楚。《江蘇畫刊》是自去年以後保留下來的極少的美術刊物之一,一向比較活潑,曾刊過李小山的文章,現在處境也很微妙,但仍頑強的存在著。
春天又悄悄向我們走近了。這回能留駐幾天嗎?或許。
戲談:有人說,人生就是匆匆忙忙向墓地奔去。我不想這樣生活。
1991.2.5
——周思聰致友人信:
時間:1990年10月16日下午
地點:北京中央美院周思聰家中
採訪人:《江蘇畫刊》編輯顧丞峰
問:這些年,先是新潮藝術,繼爾是「新文人畫」風行畫壇,而您卻一直堅持自己的路,在這個過程中,您是怎樣把握的?
答:我並不是想堅持什麼,只不過是順其自然。我所走過的路造就了我這樣的人,對我來說緊跟青年的潮流也不可能,我缺少那種因素、素質。我們這一代人是經過那樣的教育過來的,禁錮這麼多年,象裹過腳的人一旦放開腳,也走不出「天足」那樣的步伐。我們的特殊經歷造就了一種特質,這種特質是年輕人所不能具備的,應該說大家各有千秋。
問:能不能具備說說是什麼「特質」?
答:我的畫中,經常有人說能看出一種壓抑感、憂鬱,直到現在仍然有一種淡淡的哀愁。這種東西並不是我有意要表現的,這和個人經歷有關,我後來生病的幾年中很想迴避一些煩躁的東西,畫面上自然也就有了超脫的感覺。
問:有人說您的畫中強烈地體現出一種對人的同情、對人的命運的關注、對勞動者的一種自然貼近,您以為如何?
答:其實我也說不清楚,我上中學時就有人說我老愛看陰暗面,這話是我從別人對我的批判中得知。我畫畫也是這樣,大概這是讀書的緣故,我喜歡悲劇,喜歡揭示人生苦難的作品,也許這就是一種「特質」。
問:您的彝族題材作品比較獨特。畫畫的許多人把興趣放在他們的服飾上及一些奇特的方面,您又是怎樣涉足這一題材的呢?
答:許多人對彝族的表現是歡快的,載歌載舞、火把節什麼的。我是一次偶然到彝族地區,在那裡我看到的感覺和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樣:我覺得那裡地球轉得特別慢,人們自生自滅,像植物一樣,他們沒有文化,但人與人之間卻很乾凈,比較原始,這就很入畫。
問:但感覺卻和陳丹青《西藏組畫》的味道很不一樣,差別在哪裡?
答:他的作品味道很濃、很稠,我的是淡淡的。好像我幹什麼都是淡淡的。我交朋友,很要好的但都淡如水,來往不多卻很默契。實際上我並不是在表現彝民,而是表現我自己,我到了那裡就有一種共鳴,好像在上一世的夢中曾經相見,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融洽。後來有人問我,你老畫背東西的,看上去很勞累,連靠在樹上休息時背上的柴也不肯放下,是不是在表現你自己的心境?別人一提醒,我覺得還真是,這是一種潛意識,確實覺得很累,我們這一代中年人過來很不容易:政治運動的壓力,家庭生活的操勞、社會上人與人的關係,種種東西都讓人感到很累,所以既便在休息時也放不下包袱。
問:那麼從人物畫到寫意的墨荷系列,您又是什麼心境,為什麼選擇荷花呢?
答:墨荷基本是在生病以後畫的。我並沒有想到荷花本身代表什麼,如果說要畫「出淤泥而不染」的話,那麼與其畫荷花不如畫淤泥更好。我只是感覺畫荷花時水和墨的痕迹使人很愉快,在生病的時候給我許多安慰。荷花本身就給人一種沉靜的感覺,它不像牡丹那麼雍容,也不象野花那麼活潑,特別是一兩朵荷花,殘枝敗葉也和我心境比較吻合。我這個人比較願意順其自然,家裡也是這樣,甚至包括貓,它想上飯桌也可以。不要非得按什麼模式,一切都應該順其自然,一個國家也是一樣,人為搞的東西不行,大自然就是一種規律,任何人不能逾越。當時任其自然也不是放任自流,放任自流其實也不符合規律。
問:有人說,從美院嚴格的基本訓練過渡到注重內在氣質、對內在精神的把握,但又不同於非學院畫家的表現。您在這方面是比較好、有代表性的,是這樣嗎?
答:我覺得從學院出來的人都有一個弊病,那就是每走一步都有許多規範,這裡利弊不一:如李可染先生說畫畫要慢,只有慢你的線的味道才留得住,我就牢牢記住一點。但實際上這也不應該是個死的東西,有的先生則說需要快,快才出旋律。我看過郭味蕖先生畫畫,他點花骨朵極快,沒那個速度活潑勁就出不來。我是認準李先生的,這種認準也常給我啟示,但這之中也會有束縛;沒有受過學院訓練的人就比較自由,但也容易走彎路。說實話,從學院中走出來也真難,首先你要做一個叛逆,我就被人指責過。我搞過一些變形,其實還只是誇張,算不上變形,這與我受珂勒惠支的影響有關。我說過要否定過去,不然出不來。有人認為我說這話否定傳統,認為我是糊塗蟲,說你周思聰有那麼好的基礎還要否定,這傢伙是「從人到猿」,大倒退,本來很有美化的能力卻把人畫得那麼丑,不知什麼意思。說那話時已是八十年代初。那時搞這些的確不是什麼時髦,是要頂著壓力。
問:那時你是什麼想法?
答:我就覺得我需要這個。我那時正在畫《礦工圖》。本來我在畫總理那張畫時就感覺到這一點,我要畫的你說它是呻吟也好,呼喊也好,反正不是唱歌。用唱歌、歌頌的辦法不行,甚至有點聲嘶力竭才合適?我就感覺以前慣用的辦法不行,軟弱無力,但畫總理時我還不敢變,怕人說是醜化領袖。後來畫礦工時情緒已到了絕對受不了的地步,用我畫過的《背井離鄉》的辦法不行,必須變,把人扭曲,不扭曲就表達不出壓抑的感覺。光變形還不夠,在畫面組合上也不能用過去那種一瞬間的關係處理,當時的這一切完全出自內心的需要。好多人都說我失敗了,我說就是失敗也不能按原來的辦法畫。當時也很怪,支持我的大都是畫油畫的,後來作品展出後兩年人們也習慣了,現在看真覺得沒什麼。所以我的感覺是,有時也不能怪學院,有的人在美院呆了很多年,技巧不錯,但對什麼都不動情,他本身就不適合畫畫。象李先生那樣對大自然的熱愛,那才是藝術家的氣質,這種東西不是靠美術學院能學到的。
作品欣賞:
21歲,周思聰創作水墨寫生《頤和園一角》
在維也納第七屆世界青年聯歡節國際青年美術作品展覽會上獲銀質獎。她喜歡山水,跟隨李可染先生學習,後來卻分到人物畫班,所謂陰差陽錯。
蔣兆和對周思聰的影響非常大,不僅在技藝上,更是人格上對人性的悲憫和底層人民的同情和關注。
慶祝建國30周年全國美展獲一等獎,並被中國美術館收藏
周思聰創作這幅作品時已壓抑不住地想改變,這種寫實已無法與她內心合拍。
1984年油畫作品《正午》獲第六屆全國美展銅質獎。油畫一樣出色,這種通變能力也證明了周思聰的藝術天賦和能力。
廣島 1986年 172×243cm
對戰爭的控訴和對屈辱歷史的正視,是周思聰壓抑中綻放的光芒。
蓸雪芹的苦學精神和李可染的苦功,在周思聰的創作中是一以貫之的。
1996年58歲,用中指夾筆為《李可染畫集》作《李可染先生像》,此為她最後一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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