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20幅畫,20首詩,平凡生活,詩意境界
很多人都喜歡豐子愷的畫,因為在他的畫里,是最真切的生活,卻被賦予了生活回味不盡的詩意和美感,以及無盡的溫情。讀他的畫,心裡永遠是暖暖的。
俞平伯評價豐子愷說:「 他的漫畫風格簡易樸實意境雋永含蓄,是溝通文學與繪畫的一座橋樑。豐子愷出生時,他的母親已生了六個女兒,他是家裡第一個兒子。因為父親也只有一個妹妹,他便是豐家煙火得繼的希望,備受珍惜。父親為他取乳名為『慈玉』,他確實是家人眼中的寶玉,祖母溺愛他,父母、姑姑疼愛他,姐姐們憐愛他,連家裡染坊中的夥計們也喜歡他。豐子愷自小便被包圍在脈脈的溫情中,這種溫情後來跟隨了他一生,浸透在他的性格里,使他總是以溫柔悲憫的心來看待事物。發散在他的筆下,就變成平易的文字和純仁的畫風。……在他筆下,一片片的落英,都含蓄著人間的情味。」
《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
【五代】李煜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上幅畫描繪的是南唐後主李煜「無言獨上西樓,月如勾」的詞意。但畫中主角並不是古人,是穿長袍的現代人。漫畫中的人面對窗外懸掛空中的一彎殘月背手佇立。你雖然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卻能體會到此時此刻的他似有無限惆悵而無法言說。清冷的月光,畫中人孤獨的身影,勾勒出一幅凄美的圖畫,觀之不禁令人思緒萬千。豐子愷曾說:「我不是作歷史畫,也不為李後主詞作插圖。我是描寫讀李後主詞得的體感。我是現代人,我的體感當然作現代相。」豐子愷古詞新用,含蓄雋永,將無盡的文字形象轉化成耐人尋味的視覺形象,樸素、自然,意趣幽遠。
《千秋歲·夏景》
【宋代】謝逸
楝花飄砌,簌簌清香細。
梅雨過,萍風起。
情隨湘水遠,夢繞吳山翠。
琴書倦,鷓鴣喚起南窗睡。
密意無人寄,幽恨憑誰洗?
修竹畔,疏簾里。
歌余塵拂扇,舞罷風掀袂。
人散後,一鉤新月天如水。
漫畫描繪客人散去的茶樓一角,桌上散放著茶壺、茶杯以及一道卷上的蘆簾和捲簾外高懸空中的一鉤新月。畫面簡潔清爽, 寥寥數筆別具一格。喝茶的人走了,望月的人散了。一輪如水的新月向大地灑下清輝,四周出奇的寂靜空靈,說不出的美感和憂傷在畫面上流淌。這幅畫引用了宋代謝逸《千秋歲·夏景》 的詩意,該幅漫畫場景所蘊含的淡淡惆悵以及縷縷的思念,難免叫人浮想聯翩而情不自禁地感嘆人生的聚散如月之陰晴圓缺。含蓄而富有生活氣息的小畫留給讀者的回味是無窮的。
《己亥雜詩·其五》
【清代】龔自珍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1947年豐子愷舉家遷往杭州,暫住西湖湖畔,《落紅不是無情物》一畫即創作於此時。此畫是豐子愷為其友人所作,取龔自珍《已亥雜詩》詩意作畫,暗含鼓勵受畫人之意。豐子愷以「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來鼓勵友人堅持夢想。畫中的「落紅」隨風飛舞,毫無融入泥土的凄清悲慘,反而充滿勃勃生機。雖與原詩的意境有所出入,卻因這種反差,營造出新的意趣。
《隨園詩話》
【清代】袁枚
春好因尋方外交,小樓高出萬松梢。
山童遙指向予笑,開士作家如鳥巢。
山間青松之上,一間小亭懸于山邊。桌邊品茶的男子,倚欄觀景的女童。看似簡單的景物,真實地再現了詩中的意境。若是止於此,畫面似乎少了一些玩味之處。豐子愷又用寥寥三筆勾勒出三隻由遠及近的飛鳥,對應「開士作家如鳥巢」,成為點睛之筆。這正如俞平伯所言,欣賞豐子愷的畫應該是去「讀」,而不是去「看」。泰戈爾也曾說:「豐子愷的漫畫是詩與畫的具體結合,也是一種創造,高度藝術所表現的境地,就是這樣。」
《思帝鄉》
【唐代】韋莊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晴朗的春日,遠山如黛,古松蒼勁,路邊楊柳依依,杏花明麗,春風一吹,點點紅艷如花瓣雨,洋洋洒洒落滿肩頭,一家老少出遊踏青,其樂融融。畫面簡潔、樸實,但寥寥幾筆,將春天的溫暖、蓬勃的生機從畫面蔓延到了人的心底,讓人彷彿走進了剪剪柔風的春日,聞到了青青草香,感受到了生命之覺醒與躍動。
《夏日田園雜興·其七》
【宋代】范成大
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
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
那些孩子們,他們不會耕也不會織,卻也不閑著。他們從小耳濡目染,喜愛勞動,於是「也傍桑陰學種瓜」,也就在茂盛成陰的桑樹底下學種瓜。這是農村中常見的現象,在豐子愷的畫中卻頗有特色。
《題西太一宮壁》
【宋代】王安石
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
三十六陂煙水,白頭想見江南。
濃郁的柳葉,深綠如煙,傳來了陣陣知了的鳴叫。落日照射著荷花,增添了幾分紅暈,一段柔嬌。這三十六陂無盡的綠水,籠罩著淡淡的煙霧,使我這個白髮人,不由得想起了江南的風貌。
《遊園不值》
【宋】葉紹翁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這後兩句詩形象鮮明,構思奇特,「春色」和「紅杏」都被擬人化,不僅景中含情,而且景中寓理:「春色」是關鎖不住的,「紅杏」必然要「出牆來」宣告春天的來臨。同樣,一切新生的美好的事物也是封鎖不住、禁錮不了的,它必能衝破任何束縛,蓬勃發展。
《少年行四首·其一》
【唐代】王維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一斗新豐美酒價值十千元。京都長安有很多的遊俠少年。今日與你相逢,一見如故,為你開懷暢飲真是痛快。我們的馬就系在高樓下的垂柳邊。
《姚江》
【宋代】曇瑩
沙尾鱗鱗水退潮,柳行出沒見漁樵。
客船自載鐘聲去,落日殘僧立寺橋。
江水退潮以後,沙灘上只留下鱗鱗波痕。漁民樵夫出沒在綠柳行間,一片繁忙。載著寺院悠揚的鐘聲,客人的航船已遠遠離去。在落日夕照下,只有送客的寺僧還久久地站在寺廟旁的橋頭。
《過蒲田》
【清代】蘇曼殊
柳陰深處馬蹄驕,無際銀沙逐退潮。
茅店冰旗直市近,滿山紅葉女郎樵。
當豐子愷先生的箋紙畫《滿山紅葉女郎樵》撲入眼帘時,不由心中流淌著一股清雅之溪。這幅畫取材於一代詩僧蘇曼殊的《過莆田》。小畫憑簡潔的線條、優雅的姿態以及女郎臉上泛著的淺淺笑意,抒發著作者對勞動以及勞動者的尊崇。
《樹居圖》
豐子愷
家住夕陽江上村,一彎流水繞柴門。
種來松樹高於屋,借與春禽養子孫。
鄉村、夕陽、流水、松樹、老屋、春禽不由得使人聯想起陶淵明「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寧靜、恬適與淡泊。
《鄭鋒宅神詩》
【唐】滕傳胤
浦口潮來初渺漫,蓮舟搖颺採花難。
春心不愜空歸去,會待潮回更折看。
忽然湖上片雲飛,不覺舟中雨濕衣。
折得荷花渾忘卻,空將荷葉蓋頭歸。
這首詩是寫蕩舟遇雨、折荷蓋頭、狼狽回家這一雨中情景的。豐子愷據以成畫,卻別有一番趣味:畫面中的兩個孩子頭頂荷葉,悠閑自在,一點不像遇雨窘急的樣子,因此也將觀者帶入一個充滿生活情趣、給人以無限遐想的絕妙美境,再配以簡潔明了、充滿生機的景物,整個畫境童意盎然,宛如初春的小雨,在一陣陣蕩漾著鄉間泥土芬芳的新春氣息中,浙浙瀝瀝沁人心脾。
《烏衣巷》
【唐】劉禹錫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朱雀橋邊一些野草開花,烏衣巷口惟有夕陽斜掛。當年豪門檐下的燕子,如今已飛進尋常百姓家裡。夕陽野草、燕子易主,沒有長開不敗的花,也沒有永久的富貴年華。
《七絕》
【清】吳陶
藤梢橘刺罥煙鬟,芍藥捎裙露未乾。
昨夜剪刀尋不著,曉來橫在石欄杆。
昨夜兩個姑娘一定是在園裡忙乎了一番,看看夜色越來越濃,便急著回屋,但剪刀怎麼也找不到,無奈,只好先回屋再說。次日,兩人有事出門,經過石欄杆,才發現原來剪刀好好地躺在石欄杆上。與這相似的情況,我們自己好像也體驗過。
《登飛來峰》
【宋】王安石
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認識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就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就不會被事物的假象迷惑。
《梧桐影·落日斜》
【唐】呂岩
落日斜,秋風冷。
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認識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就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就不會被事物的假象迷惑。
《題新雁》
【唐】杜荀鶴
暮天新雁起汀洲,紅蓼花開水國愁。
想得故園今夜月,幾人相憶在江樓。
豐子愷的畫極為家常,造境著筆都不求奇特古怪,卻於平實中寓深永之意境。他的畫根基於傳統,又何嘗不是格調高古的文人畫呢。豐子愷提倡「有生即有情,有情即有藝術。故藝術非專科,乃人人所本能;藝術無專家,人人皆生知也」的藝術觀,讀他的畫,我們能感覺到藝術就在生活中,美就在每個人的身邊。
《閑居詩》
【元】呂仲實
典卻春衫辦早廚,老妻何必更躊躇。
瓶中有醋堪燒菜,囊里無錢莫賣魚。
不敢妄為些子事,只因曾讀數行書。
嚴霜烈日皆經過,次第春風到草廬。
這幅畫體現了豐豐子愷漫畫的一貫風格。一座山中草廬,透過打開的小窗,屋內一片昏暗,可見住處實是簡陋之極。可室外卻是又一片天地。嚴寒酷暑皆已過去,現下正是美好春光。屋後有蒼翠的松柳,門前有鮮艷的桃花,遠處有淡淡的青山,空中有輕盈的飛鳥。屋前有石桌石凳,上置一壺清茶。妻子抱著小的坐著,丈夫則牽著大些的站在一邊,妻子似正對懷中的孩子說著什麼,丈夫則似在舉目欣賞眼前的蒼松翠柳。可曾注意到,窗前那盆看不真切的花草,這也是主人的情趣,能在如此粗礪簡陋的環境中從容淡定地生活,主人該是陶淵明一流的人物吧。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或者便該是這樣的。
《一剪梅·舟過吳江》
【南宋】蔣捷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豐子愷非常喜歡宋代詞人蔣捷《一剪梅》中的句子:「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他家院子的花壇里都種著芭蕉和櫻桃。某天豐子愷小女兒豐一吟回家,看見櫻桃樹上結滿了櫻桃,大叫道:「咦!我上學去時還沒長呢?」豐子愷則在一旁呵呵笑,把一串串櫻桃摘下來給大家吃——原來這是他買來掛上去的。豐子愷在《作畫好比寫文章》中說:「我不會又不喜作純粹的風景畫或花卉等靜物畫;我希望畫中有意義——人生情味或社會問題。我希望一幅畫可以看看,又可以想想。」觀此畫,筆墨無多,卻讓人聯想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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