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詛咒，山西大同自救指南 | 地球知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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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我局的第

168

篇觀察文章，今天我們講講

山西

大同

的故事

文字：柳丁 | 製圖：孫綠 | 編輯：大綠

大同作為晉北重鎮，有著

輝煌的過往。

這座城市以她

悠久的歷史和輝煌的文明

而驕傲，從這裡出征的拓跋部統一北中國，雲岡石窟、恆山懸空寺蜚聲海內外。

位於大同市西郊的

雲岡石窟

▼

位於大同市渾源縣的

懸空寺

▼

這座城市因其地處晉冀蒙三省區交界處的位置而顯赫，古稱

「居邊隅之要害，為京師之藩屏」

，遼金鐵騎從這裡開拔攻克了當時世界最大城市汴梁，大明在此設立大同鎮抵抗瓦剌、韃靼入侵。

大同盆地、山西與華北

▼

這座城市因她

豐富的煤炭資源

而為人稱道，大秦線從這裡開始延伸至秦皇島，承擔著華北、華東地區的保煤保電保供重任。

隨著煤炭黃金十年的結束，大同與諸多資源型城市一道，面臨著

轉型發展的陣痛，

正在努力嘗試走出煤炭泥潭。

坐在煤炭上的城市

山西省含

煤

地表面積6.2萬平方公里，佔全省面積的

40.4%

，自北向南分布有

大同、寧武、西山、河東、沁水、霍西6大煤田和渾源、繁峙、五台、垣曲、平陸5個煤產地。

大同煤田

位於山西省北部，跨大同、懷仁、山陰、左雲、右玉等五市縣，平面呈橢圓形，面積1828平方公里，所產煤炭品位較高，

是山西生產出口煤最多的煤田，

而大同煤田主要礦區是

大同礦區。

遍地都是煤

▼

從

2001年

入世開始，中國經濟開始了一輪的飛速增長。

中國製造迅速擴張，

大量物美價廉的產品佔領第三世界以及歐美市場，為中國贏得

「世界工廠」

的名號。

與此同時，

出於對 GPD 的執念以及政府考核體系設計，全國範圍內高速鐵路、公路、機場等全面開建，房地產迎來

大發展

，四萬億投資等大手筆使得

全中國高投資、高耗能項目進一步遍地開花。

諸多因素疊加，形成了對煤炭的巨大需求，煤炭價格一路攀升。

大同包括整個山西，在如此外在環境下，煤炭產業

迅速發展，

全省經濟在不知不覺間

被煤炭綁架，

錯失了多元產業協調發展的良機。

產能逐步高升，利用率卻逐步降低

▼

曾經，如此光景也有風光時刻。

七大煤企

——同煤集團、焦煤集團、陽煤集團、潞安集團、晉煤集團、晉能集團以及山西煤炭進出口集團

如同七大金剛，支撐著全省經濟的發展。

大同在巔峰時期，曾經供給了

全國十分之一

的煤炭。

煤炭

佔大同工業比重仍舊

高達 73%

，

大同煤礦集團公司

作為大同市最大的企業，也是世界500強企業，大同地區

80%

的煤礦都並給了同煤集團。

七大金剛幾乎都在山西

▼

以 2014年1至3月為例，同煤集團完成總產值

150.9億元

，產值佔大同市產值比重

62.9%，

拉動大同市規模以上工業產值同比增長

3.1%。

這種情況下，

整個城市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煤礦，

這個城市幾乎所有的人，一切產業都圍繞著煤礦在轉。

那段時間裡，山西

不斷見諸報端的煤老闆暴富炫富新聞

如煤老闆七千萬嫁女、打包北京、上海整棟樓盤等等不斷吸引著人們的眼球，一切似乎都是黃金時代。

深陷煤炭泥淖

登高易跌重，一切皆因煤炭而興，一切又因煤炭而衰。

從2013年開始，新一屆政府上台將

去產能

作為經濟工作主旋律，煤炭首當其衝。

與此同時，

實體經濟持續下滑，製造業舉步維艱，工

業企業用電量的下降，使得火電發電量也受了影響，進而影響上游煤炭產業。

煤炭產業的發展的確造就了一批富人，可整個城市的貧富差距卻越來越大。

1984年，

大同市被國務院列為13個

全國較大的市之一，

與重慶、洛陽、無錫等城市比肩。

如今的大同，只不過是

眾多四線城市中的普通一員，

GDP總量已經

抵不過

南方一個相對發達的縣區。

煤炭的開採保障了華北地區的能源供應，

但大同在全省的GDP排名卻一直在下滑，

由80年代的第2名落到現在的第7名。

一旦中國這個經濟巨人對煤炭的需求相對減少，

一煤獨大（煤炭產業）、一股獨大（國有資本）、一企獨大（煤炭企業）

的弊端與後遺症

頃刻間顯露無疑。

北煤南運

這種分工是否有利於山西的長期發展？

▼

一煤獨大

▼

一煤獨大帶來的後果是，

煤炭產業迅速壯大，其他產業發展困難，或者規模偏小。

根據山西省統計局2006年公布的一則信息顯示， 2005年，大同全市經濟總量是 370億元，其中，煤炭產業、煤炭運輸業、電力

三個行業實現增加值共計 169.8億元，佔全市 GDP 370億元的

45.9%。再

加上煤炭產業各行業的間接拉動增加值，更佔全市 GDP的

63.2%。

「三分天下有其二」，這就是煤炭產業在整個大同經濟中的地位。

除了煤炭，其他冶金、機械、醫藥化學、建材

均未達到 5%，均未形成支柱產業的規模。

儘管已過去十餘年，這樣的數據仍然具備一定參考價值。

如此情況下，整個城市的經濟被煤炭市場所捆綁。

此外，遍地煤礦帶來的空氣污染、地面沉降塌陷和地下水面降低等

問題，削弱了這裡的持續發展潛力。

塌陷區荒蕪的大同市南道村

▼

大同、張家口

離北方的大風更近些

▼

一股獨大

▼

一股獨大，指

國有資本控制了這個城市經濟命脈。

煤企

多是國企，

國企的

通病

——官僚主義、人情關係、機構臃腫、人浮於事、效率低下等等負面因素，

通過企業，不斷侵蝕著城市的肌體，乃至整個城市的精氣神。

一家煤企的季度經濟活動分析會

材料動輒幾十頁，

「破除能上不能下、加強創新、履行好國企社會責任、大力開展國企黨建活動」等

文字遊戲或者與企業生產經營無關的內容

佔據了大量篇幅。

上百家二、三、四級單位往往

一層又一層有樣照樣重複著這種形式主義，

逐漸窒息了企業的活力。大企業病在困擾著這些巨無霸煤企，也困擾著這座城市。

場面堪比政府工作會議的同煤集團職代會

▼

一企獨大

▼

一企獨大，指的是

煤炭巨無霸成為這個城市超然的存在。

上文已經講到，同煤集團對於大同的發展影響舉足輕重。在大同，

「同煤子弟」

絕對是身份、地位等的一種象徵。從之前的收入高、出手大方到現如今的減少消費、壓縮支出，

煤炭寒流

帶來的

「收入減少、轉崗分流」

直接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

截止到 2015年，同煤已

膨脹

為擁有

80萬

職工家屬、總資產達

2030億元

的龐然大物，而同期這個城市常住人口

才 340.64萬人

。

15年3月，同煤集團集體降薪，寒意籠罩城市。

一企獨大的

另外一個後果

是，

城市對於年輕人的吸引力驟然下降。

回到大同，要麼是通過關係進入同煤或者相關國企，要麼就是考公務員事業單位，

吸納年輕人的機會不多。

城市對於年輕人的吸引力不足，

反向加劇

了城市的衰落。

煤礦工集體上訪

▼

煤都突圍路在何方

面對困境，大同當然不能坐以待斃，然而

如何突圍？

盤點大同手上

現有的牌，煤炭資源

依然有，但是已比不上巔峰時期；

文化旅遊資源

豐富，尚需挖掘；

地理位置

重要，物流樞紐地位可以進一步加強。

大同正在力爭

延伸煤炭產業鏈。

總投資 258.53億元 的同煤中海油 40億m3

煤制天然氣項目

承載著大同發展煤化工產業的

希望。

項目利用當地煤炭資源，採用

碎煤加壓氣化和粉煤加壓氣化

技術，年產煤制天然氣 40億標準立方米。

光伏產業

也成為同煤轉型的另一抓手。2015年6月19日，國家能源局批覆同意山西大同採煤沉陷區建設

全國首個國家先進技術光伏示範基地。

規劃用 3年 時間建設 300萬千瓦 光伏發電項目，同煤集團亦是參建企業之一。

位於大同左雲縣的

光伏電站

▼

但是

當今中國，光伏發電

發電量過低，

還需要

政府提供補貼

才能保持盈利，電價高於火電。儘管政府大力提倡，但是火電發電仍然佔全國發電量三分之二，

既得利益集團是否能夠容忍新能源發電

也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在此背景下，大同市光伏產業能否獨善其身，逐漸壯大，仍有待觀察。

大同同煤集團的

光伏電站

▼

此外，大同還嘗試利用

自身充沛的歷史文化旅遊資源

，大力發展

第三產業，

嘗試開闢新的增長點。

重建老城，修建新城，正是這一戰略的重要舉措。

而這一切，不得不提那位充滿爭議的市長

耿彥波

，也就是人們口中

「達康書記」的原型，

紀錄片《大同》的主角。

2008年時的大同，常住人口 60萬，其中 16萬戶居住在低矮破舊、潮濕的平房雜院里，冬天最多時 100多人 排隊上旱廁。大同人自嘲：

「污水基本靠蒸發，垃圾基本靠風刮，游商基本沒人抓，市容基本無人誇。」

紀錄片《大同》

▼

耿彥波出任市長後。

一方面，將城牆、護城河、遼金建築群、明朝代王府以及里坊格局

全面復原，

原古城範圍內的所有現代建築都擬拆除或被削低，

數十萬人口搬遷。

另一方面，在御河以東建起一座面積 42平方公里 的

新城，

內有政府大樓、高標準醫院、學校和諸多國際大師設計的大劇院、體育館、美術館、圖書館、博物館等設施，以及知名地產公司開發的樓盤。

又一座標準化古城

▼

5年之內，大同變成了

一個巨大的工地。

這一切的背後，其實與同期中國其他三四線城市大搞城建的套路

並無二樣。

大同：格拆勿論

▼

成立政府為背景的融資平台，以政府信用為擔保在債券市場或者銀行獲得第一筆資金，以道路建設為先導拉大城市框架，盤整經營出讓土地獲得收益，以土地為抵押繼續舉債，興建新城拉高房地產市場，繼而獲得資金，如此往複。

這一點上，大同並不特殊，只不過因為強勢市長的標籤顯得特立獨行。

人走政息，耿調離大同之後，

後續工程

速度顯著減緩，更為大同市政府留下了

累累債務。

待拆、待建、已建的並存

▼

最後，大同寄希望於充分發揮它的

區位優勢。

京包、京原、大張、大秦、北同蒲等鐵路在大同境內縱橫交錯，溝通起華北、西北和三晉腹地的聯繫。

2017年，大同至張家口、大同至原平兩條高鐵被列為省重點工程，大同希望進一步加強與京津冀聯繫，承接產業轉移，融入烏大張（烏蘭察布、大同、張家口）長城金三角區域合作體系。

但是不能忽視的是，

河北諸縣市相對於大同，更具有優勢。

況且多年來，河北不僅不能與京津同步發展，

反而差距越來越大。

大同如何發揮好其交通樞紐優勢，是個巨大考驗。

雖然大同的位置使其成為

京津冀、山西盆地、內蒙古之間的樞紐

▼

但如果三家都不想帶他玩呢

▼

如今的大同，轉型仍然在路上，陣痛依舊存在。

見諸報端的消息，2016年前兩個季度，大同市固定資產投資，尤其是基礎設施、工業投資、大型項目、新開工項目投資四個領域的投資

總量不足、下降嚴重。

2016年，大同市GDP僅為

全省第7，

並且是全省

唯一負增長

地市。

大幅下降的大同

▼

其實，中國不止有北上廣深這樣的在世界範圍內都算髮達的大都市，

更多的是廣大中西部如大同一樣的三四五線城市。

它們是中國這面光怪陸離鏡子的另一面，也是褪去光鮮後真實的一面。

中國高速發展十年中，究竟帶來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是否有更多的大同在中國存在，

是否我們的城市明天也要面臨和大同一樣的困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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