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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性戀酒吧的放縱與孤獨












女同性戀酒吧的放縱與孤獨


2017-05-15 南都周刊

女同性戀酒吧的放縱與孤獨

女同性戀酒吧的放縱與孤獨



小南·彩虹周


每天les酒吧里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它包含性,慾望,享樂,也包含傷心,痛苦和無助。前者是人性本能的追求,而後者需要拉拉群體獨自承受。


文李天驕 攝影劉浚


上半場:沒有前戲的夜生活


黑夜給人放縱的勇氣。


晚上八點,天色漸沉。在出門前最後一刻,我望著鏡子里耗費一小時的精心妝容,內心掙扎地套上了V領收腰長紗裙——足以掩蓋175厘米的巨人身高和單薄的身型。告別往日的「爺們氣息」,我直奔今晚的目的地。


穿過喧囂的工體西路,我推開一家位於商場角落裡的ladies bar(拉拉酒吧),曖昧的燈光跳躍在空氣中,服務生嫻熟地拿起酒水單引導我入座,並安慰我放心,「這裡不會進來男性,都是圈裡的人。」

店裡唯一的客人、一個乖巧的小T(拉拉里偏男性的角色)拿著酒杯湊過來說:「一看你就知道第一次來——在這兒,誰會穿到腳踝的裙子,往下脫都來不及。」


看我一臉尚未被「開發」的樣子,她問:「你是彎的么?」


「你猜?」


「看樣子男女都行吧。」


她上揚的唇角究竟是拈花微笑,還是嘲諷與包容未得可知,只是我的答案還未說出口,她便拿起酒杯離去——看來我不是她的獵物。


普通的啤酒躺在銀冰桶里送上來,價錢翻上三倍、五倍,買單的人心在滴血也不可以皺一下眉頭。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下,精緻的感官享受總是要打對摺妥協——黃色的雞尾酒喝到底,才發現玻璃杯上厚厚的污漬;看似復古的紅木酒桌,仔細觸摸,才發現凹凸不平的桌面油漬斑駁;暗紅色沙發不像看起來那麼柔軟舒適,坐上去吱吱作響。刺破曖昧的燈光掩蓋住的真相,那一瞬間的錯愕,像是不小心掀起姑娘昂貴的名牌裙子,露出一條好幾個破洞的內褲。


指針正西,晚上九點,此前空蕩蕩的場子已座無虛席。一對les情侶坐在我正前方擁吻,旁若無人。唇舌交錯幾個回合後,長發女孩站起來,雙腿分開跪坐在短髮女友身上,讓對方觸摸自己的身體。在一臉愉悅的神情下,長發女孩猛然站起來,走到酒吧中間的鋼管,來了一段獵艷的舞蹈。


一個長發及腰,身著超短裙的「美女」踩著高跟鞋在我面前晃蕩,我們距離最近的時候只有10公分,彼此看似漫不經心的用眼神偷瞄對方。兩分鐘後,他忽閃著蝴蝶翅膀一樣的假睫毛,抖動著濃烈的紅嘴唇對我說,「還是我更騷氣些。」——燈光下,他若隱若現的喉結和低沉的聲音,都在以瞠目結舌的方式向我宣告他的勝利,錯愕之餘,我看著他轉身離去的扭捏背影——那短裙,大概只遮住了他的生殖器。


一位1980年出生的「老阿姨」徑直向我走來,很自然地坐在我旁邊的空位,然後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恐慌之餘我趕緊喝了一杯酒,將手從她像是長滿了刺的粗糙雙手中抽離出來,這個舉動並未使她意興闌珊,反而侃侃而談,「我早上剛從國外回來,下飛機就去廊坊檢查我的新房,剛到出功夫來玩玩……」


她借著一聽可樂和一盤蠶豆,向我炫耀她的所有。模糊的燈光下,我看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耳朵里早已屏蔽了她的「演說」。

她把手搭在我的大腿上,打斷了我的神遊。


「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她側過臉眯著眼睛對我說。


「不必了,我不喜歡老年人。」我掩飾了自己的異性取向,決絕的回答,使她來不及變換的笑容懸浮在空中。隨後她一個惡狠狠瞪向我的眼神,結束了這次不愉快的談話。


這次熱身,使我知曉了遊戲規則。在接下來搖晃酒杯的30秒里,一個白凈、瘦高、短髮的小T進入我的視線,有點像《漂浪青春》里的竹篙,笑起來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在這個看臉的時代,如果顏值很高,一切的慾望可以跨越性別。這個帥T散發著可以把直女掰彎的氣質,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她抽了七根煙,喝了三瓶百威,和同伴說了不超過五句話,多數情況下低頭一言不發。最後她終於抬頭,我們的目光短暫交匯,雖然很快躲閃,但之後各自心懷鬼胎,彼此的眼神在對方的空氣附近漂浮不定。


les朋友曾告訴我,帥T是一類只能向上撲的群體,等她們來搭訕你,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


然而她不知道,人類體會慾望的樂趣在於欲擒故縱,而非短兵相接。同性間更是如此。


當我喝掉最後一點雞尾酒,帥T向我走來,我隱約感覺到血脈噴張。弗洛伊德是對的,「每個人本質上都是雙性戀。」


算上打招呼的「你好」,我們一共說了三句話,互換了微信,隨後她和同伴離開酒吧。五分鐘後,我起身推門而出,商場里明亮的白熾燈像是一劑猛葯,讓我瞬間清醒,我點開微信,一個非常可愛的卡通頭像申請加為好友,微信號上前四個數字是1996。也許是因為她年紀太小抑或我良心發現,不想隱瞞我的異性取向,我沒有通過好友申請,終止了這場荒誕的遊戲。


片刻,我從剛剛的意亂情迷中抽離出來,返回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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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dies bar里,有慾望也有無助。


「你不需要為了適應社會改變自己,因為這個社會本身才亟須改變。」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我轉過頭,兩位阿姨倚站在沙發旁,安撫一個正啜泣的小姑娘。


雖然錯過了她們的談話,但這絲毫沒影響我拿起酒杯湊上前一探究竟的心情。


「猜猜我們多大了?」其中一個短髮阿姨問我。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衣著簡單,黑髮已經掩蓋不住白髮的肆意生長,沒有妝容,皺紋清晰可見,手輕微起皮,一部功能簡單的手機握在手中,駝背明顯,感覺長期操勞過度,膝蓋彎曲,好像無法站直。我心裡預估的年紀是60歲,出於禮貌,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40、50歲吧。」


「哈哈,我們倆都50了。」阿姨對我的回答似乎很開心。然而,面對過度蒼老的面容,我很好奇她們經歷了什麼。


「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在一起30年第一次出來玩。這是我們一生中最輕鬆的時刻。」


30年前,青梅竹馬的她們分別向自己的父母「出櫃」,這在農村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們分別被父母趕出家門。

20歲,她們感覺被世界拋棄了。倆個人一起打工上大學,畢業之後,除了本職工作,她們還要做無數份兼職,負擔兄弟姐妹的學費、生活費。像是走在小人國的格列佛,生活被無數微小的細線壓制。


這一天,兩人最小的一個弟弟結婚了。她們要開始自己的生活,「在最後的日子,我們想為自己而活。」


「你們是怎麼遇見的?」剛剛被「安撫」的姑娘問到。「孩子,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的選擇是對的。」


「小時候會不會因為家裡小孩太多,她們忽略了你,讓你……」我還沒說完,短髮阿姨打斷我:「我喜歡女生,和我家裡沒有任何關係,我們雖然不富有,但是很幸福。」


說完,兩位阿姨轉身欲離開,「對了,父母早都接受了我們,還祝福我們要一直幸福。」


然後她們牽著手,離開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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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阿姨「出櫃」30年後,終於得到父母祝福。


中場:慾望下的孤單

每一個夜夜笙歌的夜晚,都隱藏著一個個孤單的靈魂。


時針指向11,人漸少。服務生小卿似乎看出我的無聊,「這只是短暫的中場休息。」我示意小卿過來坐,她猶豫片刻說,「我有穩定的女朋友了。」


「你有穩定女朋友還來酒吧工作,女朋友不怕你被勾搭走嗎?」


「我是來做兼職的。」


像是想解釋我的質疑,她順勢坐在我的座位旁。我發現她廉價的帆布白鞋和質地粗糙的白色T恤,瞬間對自己苛刻地調侃悔恨不已,虛心地說:「蠻辛苦的。」


小卿是1992年出生的白羊座,小P(拉拉里的女性角色),5月1號剛好和女朋友新婚一周年,」今天我們要一起慶祝的,我一想晚上還可以賺錢,就算了。她還有點不高興。」每晚150元的收入,相比小卿一個月3000元的工資,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在交談的過程中,我隱晦地向她透露我的工作和性取向,溫和地戳破懸在我們之間的真相。交流應該在坦誠的基礎之上,我獲取了她的信任。古典故事裡的繆斯把詩歌口述給詩人,再由詩人疼寫在紙上。而此刻小卿把我當成另一種繆斯:一個坦誠的傾聽者。


小卿出生在河南開封一個以低保為生的家庭。回憶起童年生活,她想到的第一個場景是——凌晨三點,在不足五平米的廚房,借著燈壁沾滿黑色顆粒的梨形燈泡散發的微弱光線,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剁酸菜,「邊剁邊哭,太困了。」早上母親出早餐攤,人少活多,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小卿也要來充勞動力。


七點忙完,小卿從剩餘的早餐簸箕里拿一張酸菜餡的餅,背著書包去上課。有時因為遲到或者上課瞌睡,小卿經常被老師叫到教室門口罰站。即便事出有因,小卿也從不向老師解釋,「老師會找家長啊,家裡本來就有一堆兒麻煩事。」


沒錢,出攤辛苦,在外和人衝突……任何事情都會激活父親暴躁的基因,打母親成了父親宣洩的出口——母親攤在地上,任憑父親拽著頭髮拖來拖去,地上到處是摔碎的碗,損壞的傢具,像人體散落的四肢。眼淚,血,哭喊,咒罵,小卿站在一旁,像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影視片段。「我媽有一塊頭皮不能再長頭髮了,那塊兒被我爸拽掉過一戳頭髮。」

「比起我爸,我更恨我媽。」在記憶里,媽媽總是特意換上滿是油漬和破補丁的衣服,散著頭髮,拽著她到居委會申請更高金額的生活補貼。一進屋,坐在椅子上邊哭邊抱怨生活多難,養小孩多費錢,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有人遞紙巾,她不要,偏偏拿袖口去擦。居委會的人答應給她更多的資助,她會撲通跪下來給人磕頭。


「她活該。她結婚前和另一個男人生過一個孩子。」小卿抬起頭,眼皮向下耷拉,左嘴角上揚,眼神和我對視一秒鐘,有一種凜冽的寒冷。


「父親家暴和這個有關?」我試探著問她。


「算了,不想提......」


我似乎冒犯了她,為了緩解尷尬,我在腦袋裡迅速搜索出新的話題。「你女朋友是你的初戀嗎?」


「不是,我初戀是一個男的。」


2015年,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卿,在網路上認識了男友小Q。他讓小卿在諾大的世界裡,找到了可以取暖的一隅。因為一句「我從來不打女生」,小卿「感受到了未曾有過的溫暖」,她和相差七歲的大叔戀愛了。


一個月後,小Q來開封找她,和所有戀愛中的小女生一樣,小卿精心打扮了一番,倆人約在一家餐廳相見,光影搖曳著,男友湊到她面前想要親吻她,小卿掙脫開,跑向了廁所。


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六歲在家看電視時,不小心換台看到的電視節目——一個赤裸的男人將赤裸的女人倒立起來凌辱。她看過無數影視節目,唯獨對這一幕無法忘記。在廁所里,小卿不停地把冷水往臉上潑灑,她想忘記年少時誤入腦海的畫面,在心裡告訴自己,剛剛只是害羞而已。


回到座椅,男友甜蜜而堅定的吻疊加在她猶豫的臉頰上——沒有什麼比這更糟了,一件美好且自然而然的事情,小卿的大腦卻要卯足了勁才能讓血液奔流,讓注意力集中。

「男女之間的性愛讓我接受不了,我覺得很臟。」小卿腳踝交叉,把併攏的雙手夾在雙膝之間,聳了聳肩繼續說,「但我們分手不是因為這個。」


小卿和男友唯一的交流工具是微信,每一次她打電話給男友,男友通常不接抑或支支吾吾地稱自己很忙,然後匆匆掛斷。好幾次小卿到男友所在的城市找他,均被約在離他家很遠的地方吃飯,然後晚上不到十點就往家趕,把她一個人留在賓館。


生性敏感的小卿懷疑有問題。她把男友遺忘的火車票翻出來,將隱去的四位數字存在的可能性排列組合,找到在派出所工作的學長,查到了男友的信息——「已婚。」


「他欺騙了我。」雖然悲傷憤怒席捲而來,但小卿沒有找男友對質,「我去調查他,我也很卑鄙。」她選擇拉黑男友,默默消失。


複雜的情緒交織著,直到三個月後,小卿遇到了現在的女朋友。


小卿在某拉拉交友網站唱歌,兼職賺外快,認識了現在比她大五歲的女友J。網聊的一個多月里,小卿開始漸漸地依賴對方,「有時一天沒有她的消息,心裡都會空落落的。」


她發現自己愛上了對方,「在寒冷的冬日裡,心中出現了永不衰敗的夏天。」


「愛是可以跨越性別的,只要我喜歡我不在乎男女。」見面後的第一晚,她們正式在一起了。


同性之間也有性和暴力。但和女友在一起時,小卿覺得很踏實很溫暖,「做愛的時候我很享受,至於暴力,目前沒有。」


和家人出櫃那天,小卿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她想起一個國外的故事,一個母親抱著對自己出櫃的兒子說,「親愛的,這些年你過得該有多孤獨。」這句話比「我愛你」更溫暖,是對一段生命的瞬間感悟。

而小卿和家人出櫃那天,父親打了她一耳光,讓她滾蛋。她搬出來和女友租了一間房。


法院速記員的工作沒法給女友一個公開的身份,小卿辭職了,離開開封來到北京,現在在一家les公益機構工作。「我覺得現在更自由,每個月都會和別人出櫃,大膽說出自己的性取向。」


然而小卿並沒有意識到,在異性戀至上的狹隘文化下,每個同性戀都不可能一勞永逸地完成出櫃,每一個新認識她的人都在她周圍立起了一個新的柜子。出櫃,成了一個西西弗斯式的問題。


我忍住沒戳破現實的冷漠。


在柯勒律治的敘事詩里,一名水手射死了一隻信天翁,他贖罪的方式是反覆講述他殺死這隻吉祥鳥的過程。直覺告訴他,誰必須聽他的故事,而他也會用自己炯炯的目光震懾住這些人。他無止境的講述,只希望有一天再也不用講述這個故事了。


對於同性戀者,她們就像這個水手,重複的故事往往是她們出櫃的故事。與之不同的是,很多同性戀者在講述出櫃後,她們並沒有從中徹底解脫。


現在父母每天都會給小卿打一個電話,讓她回家,找一個男人嫁了。只要小卿不答應,與之相關的話題就會無止境地進行下去。


「我是同性戀——他們知道我是同性戀——我知道她們知道我是同性戀,但她們對我的性取向視而不見,總覺得有一天我會喜歡男人,但那是不可能的。」雙方的矛盾,就像兩個對立的鏡子,製造了一個關於「知道」的無止境後退。


像是表明只愛同性的決心,2016年5月1號,在沒有任何祝福的情況下,小卿和女友「結婚」了,現在小卿最大的願望是不停地賺錢,「和J買個精子生孩子。」


「我不想改變,我覺得喜歡同性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小卿擲地有聲的結束語,既是堅強,亦是為自己的吶喊。


心理學教授帕圖洛曾表達過一種觀點——「出於禮貌,我們應該對於那些同性戀者予以尊重,給予尊嚴。但是同樣利索應當的是,理性告訴我們應該隨時警覺,防止任何人誤導搖擺不定的孩子們。」


這是當今社會上對同性戀的「偽寬容」——人們「當然」保護成年同性戀,但同時也「當然」保護小孩不要成為同性戀,這是談論病情的方式——HIV陽性人群應該免受歧視,但同時他們也「當然」不肆意傳播病情,與之類似的觀點,說明把同性戀當成疾病的思想依然存在。


只有當社會不再以向異性戀靠近作為容納同性戀的前提時,同性戀者才會得到真正的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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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男友婚姻狀態是「已婚」,小卿備受欺騙選擇拉黑了他。


下半場:傷心人的故事


時針指向1,chillout 音樂(舒緩、平和的音樂)登場,人漸漸退去,但老闆開心建議我留下來,因為進入下半場的酒吧,每天有很多離奇的事情發生。比如,某個夏日凌晨,一個姑娘穿著睡衣,踩著拖鞋衝進酒吧,站在表演區,搶走駐唱歌手的麥克風,邊哭邊唱,唱到最後開始脫衣服。老闆開心上去攔下了她,從她口中重複的人名可以判斷,這是一個受了情傷的姑娘。開心把她帶到酒吧包房,等她冷靜下來,叫了一輛車把她送回了家。


再比如一對拉拉情侶快要打烊的時候跑進來,點了一打啤酒,她們告訴開心,「我們的家人同意我們結婚了。」聽到最後,才發現這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F30歲,父母整日逼婚,她和女友G商量,向自己的父母出櫃。


第二天,F帶G回家見父母,「我們在一起3年了,這輩子就打算這麼過下去了。」因為G的長裝扮似男生,F的父母竟錯認性別,一家人歡喜女兒終於可以在30歲的時候嫁出去,沒有盤問太多果斷答應。G的父母早就接受了女兒的性取向,將錯就錯。因為家境殷實,F的父母主動提出買房和車。G陰差陽錯的成了「女婿」,兩人和G的父母保守了秘密,領了一張假結婚證。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們那樣幸運。


凌晨一點一刻,一個女孩推開門,坐在我們旁邊,她把酒水單扔在一旁,舉動充滿挑釁的意味,然後平靜地說:「我HIV呈陽性。」


5秒鐘的沉默後,她號啕大哭。我手足無措,將目光轉移向開心,這個1992年出生的姑娘,經營這家酒吧已經兩年半,這是北京存活時間最長的拉拉酒吧之一。雖然只有高中畢業,但她見過的人、聽過的故事不計其數,臉上早已刻下超越年紀的成熟和理性。但她張大的瞳孔和微微開啟的嘴唇,暴露了她的震驚。


事後她告訴我,這是她開酒吧1000多天以來,最為意外的開場白。


小H沒有透露自己的年紀,從時間上推算,大概30歲上下。兩年前,已經和家人出櫃的H,依然被父母逼迫結婚,「他們是體制里的員工,認為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戀很沒面子。」


H和相處三年的女友商量出一個看似兩全其美的辦法——找一個gay(男同性戀)形婚。


這個決定很快在H的les朋友圈裡散播出去,除了les朋友的幫忙留意,H和女友也將信息發布在形婚中介和形婚微信群里。不到半個月,就已經有三個符合條件的男性加了H的微信。


H的要求很簡單,年紀相仿,非異地,有合適的工作(應對父母),同房不同屋,不生孩子,逢年過節一起見家長。


和三個形婚對象接觸的半年裡,H最終選擇和K一起。除了滿足條件和相似的三觀,最重要的是,K是gay里的零(偏女性的一方),這讓H和女友比較放心,「他看起來還沒我man,不可能婚內強暴。」


雙方見過家長,做好財產公證,不到三個月就登記結婚,住進三室一廳的新房。H和女友,K和男友分別住一間,空餘一間卧室。平時生活互不干擾,彼此閑話也不多說,像合租的陌生室友,各自相安無事的過著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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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ladies bar。


然而命運打了一個響指,改變了四個人的命運。


結婚三個月,gay的父母希望傳宗接代,違背了婚前同意他們丁克的約定,要求要一個孩子,並搬到兩人的新家監督。兩對情侶無奈之下,將各自的另一半「趕「走,象徵性地住在同一間屋子裡。


H的父母擔心女兒被「公公和婆婆」欺負,搬進了另一間卧室。於是一個屋檐下,兩對老人,一對心懷鬼胎的「新婚夫婦」,開始了新的生活。


日子持續了兩個多月,兩個人躲避老人們的四面圍攻,對生孩子充耳不聞,再逼就離婚,倆人在僵持的日子裡,為自己尋找喘息的空間。


因為晚上無法和真正的伴侶進行性生活,K發現自己的男朋友肉體出軌了。K的骨子裡有女性的敏感、柔軟和脆弱,無法接受伴侶背叛的他,每天在夜裡偷偷哭泣,白天還要裝作成家裡的頂樑柱,「像個男人一樣」處理大大小小的事情。嚴重的時候他需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無法釋懷的痛苦讓他變得喜怒無常,常常因為一點小事摔東西咒罵。


一個周六的下午,K因為家務瑣事又摔起東西。K的父親指著他的鼻子說,「每天在家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連孩子都不生,算不算男人。」


這句話刺激到了K,他推開和H卧室的門,轉身對父親說,「今天我就證明我是個男人。」


四位老人離開了房子,留給他們充分的「私人空間」。


那天下午,K走進卧室,把正在打掃房間的H按在床上,強姦了。


H中途逃脫過一次,但又被狠狠地按在床上。她的哭喊和求助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她看見窗外下著雪,雪花不多不少,但足以讓她未來的世界模糊不清。


不知過了多久,K停止了暴行。房間里只剩下倆人此起彼伏的嗚咽聲,和K斷斷續續地哀求聲。


「那一刻,我恨他,可是我又同情他。他又何嘗不是受害者?」


晚上,倆人忍住內心的波瀾,裝作相安無事的樣子,和父母坐在飯桌前一起吃飯,「我還給我媽夾了菜。」


不久後,H懷孕了。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女友,還有那段難以啟齒的經歷。H向女友保證,把孩子生下來丟給父母,然後離婚。


看似出現轉機,然而在孕檢後,命運徹底將H扔向深淵——HIV檢驗結果為陽性。


病毒的可能來源是K,當天K的白色測試棒,出現了紅色的線條,是他攜帶了艾滋病病毒,然而他表示自己並不知曉。那天下午,H沒能倖免。


一家六個人坐在一起,是時候攤牌了。悔恨,嘆息,啜泣,H的父母拉著她的手說,「是我們對不起你。」


H和父母搬回了自己家,和女友分手了,鬧劇收場。


短短十幾分鐘的講述,像過了漫長的一生。到最後H已經沒有哽咽和啜泣聲,異常平靜。


「現在醫學挺發達,能控制的了,沒啥事兒。」開心一緊張,會不自主地飆出東北話,然而東北人特有的幽默語調,也無法化解這個悲傷的結局。


「希望我下輩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一個姑娘在一起。」H說完站起來,轉身離開。


沒人攔住她,因為我們都無法把她從絕望的漩渦中打撈出來。


開心問我,形婚到底是什麼狗屁玩意兒?我說,「大概是社會異性戀至上的畸形產物。」


後來我和酒吧里的人詢問過H的近況,沒人再見過她,也不知道她現在究竟如何。


凌晨六點,我從酒吧所在的商場出來,天已經亮了,三里屯才剛剛進入睡夢中。每天les酒吧里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它包含性,慾望,享樂,也包含傷心,痛苦和無助。前者是人性本能的追求,而後者需要拉拉群體獨自承受。


每個異性戀周圍都可能有無數同性戀,可是誰能走進她們內心的孤獨,了解她們的痛苦,真正的包容、接納她們?


天亮了,對於拉拉群體,她們何時才能等到自己的黎明?


愛不該分性別。愛就是愛。


1990年5月17日,世界衛生組織將同性戀從疾病列表中刪除,聯合國將每年的這一天定為「國際不再恐同日」。


今年是第27個年頭,你會願意參與到這個充滿愛的節日里,為性少數群體發聲嗎?


我們腦洞出「小南?彩虹周」,連續7天推出關於性少數群體的獨家內容,並定製了「南都周刊?LoveWins」T恤。


編輯部擠出50本早已脫銷的雜誌《親愛的,我想把你寫進配偶欄》,數量有限,隨機贈送,送完即止,祝大家好運哦:)


兩種方式,預訂不同顏色/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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