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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道炫:抗戰初期在山西的八路軍

抗戰開始後,閻錫山出任第二戰區司令長官,作戰地域主要為山西和察哈爾。1937年8月,中共武裝改編成八路軍後,迅速在山西及晉冀交界地區形成晉察冀、晉西北、晉冀豫三個游擊區域,和堅持山西抗戰的國民黨軍一起,抵禦、威脅日軍在山西的控制。八路軍出師後,人們耳熟能詳的便是平型關戰役,閻錫山檔案中也可看到相關記載。總體看,這一階段閻檔對八路軍的活動記載甚少,倒是蔣中正檔案中可以看到八路軍配合作戰的些微線索。10月9日,德國顧問史培曼報告:「數日來,敵用大部空軍炮隊及戰車進攻,以求佔領崞縣及原平,我軍雖極英勇反攻,但崞縣終於昨日被敵軍佔去……十八路軍之一部,現向寧武敵軍之後背進攻。」此時,中日對戰的焦點集中於正面攻防,八路軍正在各地部署紮根,出現較少也事出有因。不過,八路軍的戰鬥姿態並沒有被正面戰場的烽火完全遮蔽,11月,在山西指揮中央軍作戰的衛立煌致電蔣介石,建議著眼大規模的持久抗戰的游擊戰術,同時,主動為八路軍請命,提出:「朱部作戰已久,傷亡日多,懇為轉請准其派員分赴豫鄂皖、湘鄂贛、湘鄂西各邊區繼續招募補充兵若干。」

黃道炫:抗戰初期在山西的八路軍


中共和八路軍較多出現在閻錫山檔案中,是正面戰場的較量逐漸減弱,敵後游擊戰初顯威力之時。1938年前後,由於日軍進展迅速,很快越過河北、山東,進逼徐州,華北平原戰事漸告平息,山西由於晉綏軍、中央軍、八路軍的堅持,中日兩軍作戰一直持續,但戰爭級別已有所下降,初期大規模的會戰罕有重現。……正是由此開始,八路軍的游擊戰開始展現威力,閻錫山檔案中關於中共抗戰的記載較之前一階段明顯增多。


1938年2~4月,山西戰場上的中日兩軍激烈交戰。3月3日,蔣介石致電閻錫山,嚴厲指示:「查山西得失,關係全戰局至重,且全境皆山,隨地可守。希嚴令所部在晉境,雖一兵一卒不準渡河。違者即希以軍令從事。」蔣介石嚴令死守,閻錫山軍政基礎全在山西,也把保衛山西作為自己生存的根基,所謂「寧願抗戰死在山西,不願流亡他省」;中共則從保衛華北、屏障西北戰略目標出發,對山西抗戰積極投入。中央政府、閻錫山和中共在山西戰場形成良性合力。陳賡日記中寫道:「以蔣的堅決嚴格的命令,在晉各部迫於法令,當必有一番積極動作。日寇以單薄之師深入,其困難更增,卻為冒險行動」,道出了當時的實況。吸取初期抗戰及八路軍作戰的經驗,游擊戰在此一階段作戰中受到各方面的重視,閻錫山致電蔣介石對游擊戰不吝讚譽,談到:「自變更戰略以來,作戰方面頗覺自動,反能有多數地方轉移攻勢,使敵人小股部隊遭我撲滅。此種方略確能抗戰困敵。」而蔣介石也告訴在山西作戰的中央軍將領李默庵:「整個游擊計劃,先須化整為零,再行分進合擊,對敵之輜重與交通通信機關,應特別設法搜索襲擊,不忘各自為戰與前方補充之原則。」更有意思的是,山西各地國民黨軍對游擊戰也多傾心,蔣鼎文報告:「第一六九師在二三月間於武鄉子洪口南關鎮等曾請朱德講話數次。其內容大意謂游擊戰為今日所必須之戰術,不善於游擊之軍閥式隊伍必歸於消滅等語。自講話以後,該師初級軍官已有三分之一傾向八路軍,關係特別密切。」


的確,閻錫山所說的能抗戰困敵的游擊戰術,八路軍使用起來最為得心應手。日軍的攻擊開始不久,各地就紛紛送上八路軍襲擊日軍的報告,在一系列與日軍戰鬥的電文中,這些報告雖然不一定那麼起眼,卻充分體現了中共作戰的特色,即均為襲擊戰。


客觀而言,八路軍雖然連連取得戰果,但離扭轉戰局還有距離,日軍的「掃蕩」,進退基本按計劃進行,不過,中國軍隊持續的打擊的確挫傷了日軍的自信,加之此時中國在東線戰場取得台兒庄會戰勝利,日軍不得不將兵力更多投向津浦方面。4月28日,蔣介石注意到:「日來各戰區之敵,紛以大部向津浦線轉用,余部改變方略,僅守有重要城市及交通線。」以此山西戰場暫時轉入平靜期,日軍局限於城市和鐵路線的保有,中國軍隊不時發起反攻。5月11日,楚溪春報告:「昔陽駐敵百餘,被我八路軍包圍。」應該就是這種變化形勢的反映。

對這一段時期兩軍交戰的結果,日本方面的戰史寫道:「在第一軍地區,有力的中國軍退入山西省內的山地,會同原來盤踞該地的共軍,擾亂我佔領地區,其威勢已不容輕視。第一軍從3月中旬至4月下旬之間,在佔領地區內進行肅正討伐,雖予敵以一定的打擊,但未能達到預期目的,特別是對五台山及潞安北方的共軍,未能進行討伐。因此,為確立治安,將來必須進行積極的掃蕩討伐。」這應該是日方留下的如實記錄。


1938年5月以後,日軍進攻重點放在攻取武漢、廣州上,山西方面基本採取收縮防禦方針。日軍戰史寫道:「為了徐州、漢口作戰,由華北調出很多兵力,兵力已顯著減少,這對確保佔領地區的安全,完成方面軍的任務相當困難。」


日軍在山西兵力捉襟見肘,給八路軍進一步開展游擊戰提供了良好的機會。毛澤東致朱德、彭德懷、周恩來的電報中明確指示:「敵之主要進攻方向在武漢,對華北、西北均暫時無法多顧及,給我們以放手發展游擊戰爭並爭取部分運動戰的機會……目前為配合中原作戰,為縮小華北敵之佔領地,為發展並鞏固華北根據地,都有大舉襲敵之必要。」根據中共的這一方針,八路軍四處出擊,主動尋機打擊日軍。6、7月份,閻錫山檔案中留下了不少八路軍主動出擊的記載。6月24日,朱德報告:「我劉師閻旅長率部寒晚襲擊彰德西之水治鎮之敵,被漢奸報告。敵以全力日偽軍共二千餘佔領水治附近高地。因我搜索周密,與敵作戰數小時將敵擊潰,退守城內。」7月初,八路軍在翼城主動出擊,激戰兩日,「因敵增援六百餘,致未能解決戰鬥。斃敵三百餘人,擊壞汽車三百餘輛,獲步槍十餘支。我傷亡三百餘人。內營長六,連排長三十餘」。


抗戰之初,中共與國內各抗戰力量間的合作堪稱誠懇,在山西,毛澤東針對八路軍發展甚快,以致和閻錫山利益發生衝突的局面強調:「部隊擴大甚快,槍、餉兩缺,與閻發生嚴重矛盾,亟應停止擴大,收回部隊駐在以外之八路工作人員,一切在統一與各部範圍內工作,一切須取得閻之同意。」武漢會戰期間,中共對配合正面戰場保衛武漢,態度也相當積極。這一點,張聞天、毛澤東給王明、周恩來等的電報中說得很清楚:「保衛武漢重在發動民眾,軍事則重在襲擊敵人之側後,遲滯敵進,爭取時間,務須避免不利的決戰。至事實上不可守時,不惜斷然放棄之。目前許多軍隊的戰鬥力遠不如前,若再損失過大,將增加各將領對蔣之不滿。投降派與割據派起而乘之,有影響蔣的地位及繼續抗戰之虞。在抗戰過程中鞏固蔣之地位,堅持抗戰,堅決打擊投降派,應是我們的總方針。而軍隊之保存,是執行此方針之基礎。」


10月中下旬,日軍的圍攻繼續深入展開。19日,閻錫山向蔣介石轉報朱德、彭德懷的報告:「敵二千餘於元寒兩日向柏蘭鎮五台縣城東南進攻,與我趙熊兩支隊激戰頗烈。因敵使用毒氣瓦斯,我中毒者數十人,不得已於寒酉撤出該鎮,敵遂佔領。我又乘夜襲擊,敵恐慌萬狀,於當晚竄至梁家寨柏蘭鎮,刪巳繼向盂縣城方向潰退。我熊趙各部正追擊中。查此敵確系前由禹縣進攻五台者。原有四千餘人,今次返盂僅殘餘二千二三百名,已證明傷亡半數。」 20日,朱德、彭德懷詳細報告連日作戰情況:「進佔邊道之敵,困守據點,經我不斷襲擊及截斷其後方交通,各點均陷孤立,異常恐慌。尤以五台之敵,連日禁閉城門,不敢外出。我今昨兩日戰報如下:甲、台懷之敵步騎二千餘,昨午向石咀進攻,遭我伏擊,激戰五小時,敵傷亡百餘人,斃戰馬二十餘匹。於黃昏敵向五台潰退。我軍今晚即將台懷石咀之敵先後克服。繳獲正清查中。此役我軍傷亡官兵六十餘名……」從朱德等的報告中可以見出,八路軍面對日軍的多路圍攻,發揮了堅強的戰鬥精神。耐人尋味的是,同一天閻錫山接連向二戰區所部發出兩個電報,間接為八路軍的報告做了背書。其一為下午發出的未電,提醒各部注意軍民關係,保持戰鬥精神,電稱:「據報近來各部隊,類似駐防,敵不侵我,我不擊敵,致地區附近良民,受敵摧殘,時有怨言等情。查軍隊以保民殺敵為天職,不能殺敵衛民就是軍隊的恥辱。望我官兵要有有機即打之精神,實行困敵保民戰法,努力殺敵為要。」其二為晚上發的酉電,向各部推薦八路軍的戰鬥經驗:「據報八路軍常以小部兵力出沒於曲新地區附近,該處之敵,因屢遭襲擊,常受重大之犧牲,故對八路軍甚為注意等情。仰轉飭所屬,應仿效此種辦法,遇有好機予敵猛襲,使敵難於應付,以收游擊之效為要。」

從1937年出師到1938年底,八路軍經過一年多的奮戰,得到了民眾的信賴。11月底,閻錫山特電朱德、彭德懷,告以:「據孝義傅縣長呈稱:本縣駐軍多駐西鄉,東鄉各村敵匪肆擾,縣府民眾均感不安。請飭一一五師、決死二縱隊之新編第一總隊、第四保安司令派隊駐守東鄉,以資衛護。」八路軍已經成為民眾的主心骨。在以五台山為中心的晉察冀區,八路軍可謂牢牢站住了腳跟,燕京大學教授喬治?但勒的調查發現,山西五台山地區「從最後結果觀之,日人未見成功。惟軍事狀態,略有變更,蓋日人已佔領平漢路西之若干縣城。邊區政府已退阜平,士氣仍振,與民間之感情亦佳。物價高漲,而食物尚不感缺乏。其游擊戰術成功之原因,在於曾經政治訓練,而與人民感情融洽之故」。這應該是持平的觀察。日軍戰史也承認:「五台山及其東部山嶽地帶,東西約150公里,南北約100公里。這一地區,日軍從未駐兵,因而成為中共勢力的巢穴。1938年秋,第一軍雖在五台山周圍進行過討伐,但未能給予決定性打擊,因而中共勢力日益擴大,建立了鞏固的根據地。」


隨著武漢陷落,日軍侵華與中國的抵抗進入持久階段,游擊戰爭在敵後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具體到山西,中央軍、晉綏軍、八路軍堅持抵抗的局面還在繼續。11月底,蔣介石致電衛立煌,指示:「此時敵必急清晉省,以為掌握華北之根據,我能堅忍周旋,則過一時,敵必氣餒力疲,無如我何……中央部隊決不能向南撤退,至萬不得已時,只可向北或向東暫避,以為恢復華北之根基。」和中央軍一樣,閻錫山在晉西南地區紮下腳,繼續與日軍周旋。相比之下,八路軍更加積極,不僅秉持黨政軍一體化原則大量發展武裝,建設、鞏固根據地,同時積極開展游擊戰爭,打擊對手,發展自身。面對中國頑強抵抗的局面,日軍則調整其戰略戰術,加強對敵後軍隊尤其是八路軍的「清剿」,其控制政策也不斷完善。


回顧抗戰初期中日在華北尤其是山西對峙的歷史,可以看出,中共軍隊最初雖以偏師面目出現,卻通過獨立自主的游擊戰,在對日抵抗中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是當年歷史記載留下的難以動搖的事實。當然,在充分肯定這一點的同時,也必須指出,由於民族戰爭的特殊背景以及宣傳的需要,相關的檔案文獻記載也存在誇大之處,在肯定總體脈絡成立的背景下,作為嚴肅的歷史研究,對一些具體數據的辨析必要而且有益。舉一個例子:1938年6月底,朱德、彭德懷等曾向八路軍將領通報抗戰一年來八路軍(包括115師、120師、129師及晉察冀軍區)人員傷亡情況,報告傷亡總數25896名,其中120師傷亡數最高,為7789名。通報中特彆強調:「對外宣傳統照此數目字」。8月,八路軍120師編製了一份截至1938年6月的抗戰一周年傷亡統計表,統計一年中120師的傷亡數為4027人,只及前表的一半有餘。這份表格的說明中強調「整個的傷亡數目是比較精準」,和前表所言用於宣傳比,有理由相信,這一數據應比較可靠。


實際上,即便按照120師所製表格提供的數據:傷亡4027人,其中陣亡1295人,也是一個很高的傷亡比例。傷亡數幾乎達到編製數的1/3,而這時的傷亡完全是在對日抵抗中發生,已經足以證明這一階段中共在對日作戰中的積極態度。


不過,兩個數據的出現也提醒我們問題的另一方面,即在這樣一場民族戰爭中,出於宣傳和鼓舞人心等考慮,有些數據不免誇大,使用時需要審慎。比如,日軍華北方面軍軍醫部公布日軍1938年後戰死、戰傷的統計數據,其中,1938年華北日軍戰死11439人,戰病死376人,戰傷37235人,由於這一數據來自專業部門,其死傷數據尤其是受傷數據應具相當可信性。從這一數據可以看出,儘管1938年中日兩軍在華北已經沒有大規模會戰,但日軍傷亡數還是達到將近5萬人,其中2~5月由於日軍在山西主動發起攻勢作戰,死傷人數佔到全年2/3以上,分別為8321人和26765人,日軍在華北付出的這些代價,和八路軍包括長樂村、神頭村等作戰自然不能分開。當然,拿日軍軍醫部數據和中方公布的數據對照,還是可以看到雙方不盡一致之處。該數據顯示,7月份,日軍共戰死646人,而據朱德、彭德懷報告:「本路軍自7月1日至15日半月間游擊苦戰之結果,共斃敵1005,俘敵740,獲步槍750支,炮2門,輕機槍5挺,子彈兩萬餘,馬50匹。燒毀汽車55輛。我共傷亡官兵606員。」八路軍公布的半個月斃敵數超過日軍統計的全月戰死總數,雖然八路軍斃敵數應該包括偽軍和自衛隊等武裝,但考慮到當時偽軍人數有限,而當時八路軍更多是起戰場的配合作用,兩個數據顯示的衝突可能更多指向的還是八路軍數據中的宣傳成分。指出這樣的事實,絲毫不意味著降低八路軍在華北堅持抗戰的意義,而是從歷史本身出發,讓八路軍的艱苦奮戰不僅在檔案里得到呈現,更經得起嚴格的數字推敲。信史固然沒有誇大的宣傳那麼聳人聽聞,卻以其踏實可靠更能讓人真正信服,這是了解八路軍山西抗戰不能不提出的另一面。當然,由於戰爭狀態等原因,雙方的統計數字均有不確之處。

本文出自《中共歷史與理論研究》第2輯。作者黃道炫,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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