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整天細思極恐了，這才是都市傳說的真相

都市傳說，似乎離我們很遙遠，又似乎就在我們身邊。有人說它是當代社會精神上的流行病毒；也有人說，它是反映我們內心世界的一面鏡子。

愛玩網百萬稿費活動投稿，作者 miku2005，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二十世紀初，美國曾有一名做派古怪的紳士，名叫查爾斯·弗特。他終其一生潛心收集古往今來那些科學無法解釋或不予關注的事件資料，研究現實中關於天氣、動物、刑事案件乃至人們日常生活里各種稀奇古怪而又懸而未決的神秘現象。最終，他把自己一生的成果編撰成四捲圖文並茂的集錦。怪誕的行徑和與眾不同的興趣，也為他贏得了大批狂熱的追隨者。弗特去世後，不少「信徒」還繼續沿著他的足跡，在神秘現象領域不斷探索。他們的信條是「我們不信仰任何東西，但相信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能發生」。後來，這一信條被稱為「弗特神秘主義」，成為研究怪異現象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而其所運用探索的領域，如今也有了一個耳熟能詳的稱謂——都市傳說。

一直以來，由於種種原因，都市傳說都未能得到一個準確的定性，筆者個人更偏向於將它定義為伴隨著現代文明發展而衍生出來的一種特殊的文學體裁。它一般以簡明扼要短小精悍的敘事為主體，題材內容則來源於現實生活，通過對某些曖昧不明的事件或現象含糊其辭的表述、解讀，從而帶給人們不安、恐懼、憤怒等負面情緒，「細思恐極」是對都市傳說所表達的思想內涵最精準的概括。另外，都市傳說和「鬼故事」有所不同，應該說它包含但不局限於「鬼故事」，因為貼近生活，都市傳說相比鬼故事也更加「接地氣」，而後者中相當一部分是純粹的創作產物，受眾面相比都市傳說就要小得多。

二十世紀以來，不少民俗學家都曾致力於都市傳說的研究，不過學者們的目的似乎並不在於求證真相，而是更專註於探究「為什麼它會流行起來」。這種對未知事物的好奇與興趣可以說是全人類的共性，從而也造就了如今大量以都市傳說為題材的影視文學作品，為世人展現出一種荒誕、怪異而又散發著令人慾罷不能的「妖艷之美」的文化現象。

你聽過紫苑鎮BGM殺人事件嗎？

語言的魔力

社會語言學家威廉·拉博夫認為，一段完整的敘事應當包含6大基本要素：點題（對事件的簡要概括）、緣起（事件的時間、地點、人物以及起因）、進展（事件的詳細經過，也是敘事的核心部分）、評議（敘述者的觀點看法）、結局（事件的結束、人物的命運等）和影響。然而，美國民俗學家尼克萊森在研究了大量都市傳說後，發現這些故事都無一例外均未遵循這6大要素，甚至出現了要素殘缺或混亂，例如「被卡住喉嚨的狗」，是說一位婦女下班回家，發現自家的狗喉嚨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於是趕緊帶它去看獸醫，獸醫診斷後說要切開喉嚨才能知道具體原因，並勸婦女回家等待。婦女剛到家門口就接到了獸醫的電話，他幾乎是用一種歇斯底里的語氣告訴婦女千萬不要進入家門並趕緊報警：原來，獸醫從狗的喉嚨里取出了一根剛被咬斷不久的人的手指。

這個故事裡出現的要素依次為進展、結局、緣起，看似殘缺混亂卻依然將一個令人「細思恐極」的小故事表述得非常完整，這也是都市傳說普遍在語言結構上的精妙：沒有多餘的成分，直奔主題，並且將核心要素隱藏在最後，最大限度地給與讀者情感上的感染力與衝擊力。

當語言結構的桎梏被衝破之後，達到的效果絕不僅僅是表述流程上的「不按常理出牌」。例如nds平台恐怖遊戲《黃昏症候群》，遊戲的開場白反覆提到了一個名詞，叫作「朋友的朋友」。

以都市傳說為題材的校園恐怖遊戲《黃昏症候群》

前文曾經提到過，都市傳說的題材不是憑空而來，而是來源於現實生活中一些暫時無法解釋的現象或帶有未知疑點的事件。試想一下，當你在向認識的人講述某件事時，你會怎麼做？是一成不變如同白開水般平鋪直敘，還是儘可能榨乾自己肚子里可憐的墨水把它講述得繪聲繪色引人入勝？如果這件事當中或多或少還有一時無法解釋的謎團，面對這些謎團你會如何處理？是故意迴避，還是故弄玄虛般描述得天花亂墜甚至不著邊際？換個角度，如果你是傾聽者，哪個版本更吸引你？答案不言自明。然後，當你再向第三者轉述時？又會完全一成不變照搬朋友的說法嗎？因此，這才是真正的「語言的魔力」，這種流行病毒般的傳播方式，在學術界有一個專門的稱呼的稱呼，即「FOAF（朋友的朋友）現象」。

「FOAF」現象造就了無數經典都市傳說

值得一提的是，FOAF現象強調並不是傳播的途徑方式，而是在傳播的過程中對原事實的曲解或過分誇張，導致其最終「面目全非」。傳播的載體也並不局限於「朋友」，甚至可以上升到媒體、學者、作家等等面向公眾的人或機構，而越來越發達的傳播技術條件也成為了傳言的巨大推手，產生的影響也就不言自明了。例如美國非常有名的、還被改編製作成同名遊戲的「slender man（瘦長的人）」。

在遊戲中，玩家面對神出鬼沒的slender man只能逃跑，一旦被其捉住就必死無疑。而在現實里，傳說slender man專門出沒在人跡罕至的林蔭小路，人們一旦看見他就會被他纏上，出現精神恍惚、做噩夢、渾身難受、呼吸困難等一系列不適反應，最終神秘失蹤。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接連發生多起小孩失蹤事件，傳聞說這些孩子在失蹤前所拍攝的照片上都出現了slender man模糊的身影。醫學上甚至還有專用名詞「slender sickness」來形容患有此類疾病的人。

然而這一系列終究只是傳言，迄今為止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表明失蹤或患病的人與slender man有關——事實上，這則都市傳說興起的「罪魁禍首」，正是如今越來越發達的互聯網：2009年，一位美國網民在Something Awful論壇上發布了兩張經過PS的黑白照，照片上都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瘦長，身著西裝，沒有五官的男子，發布者稱呼他為「slender man」並附上一段留言：他會綁架、傷害人類，特別是兒童。從那以後，slender man的圖片不斷在網上瘋傳，甚至突然冒出不少吃瓜群眾堅稱自己見到過「slender man」。隨後，越來越多的綜藝類節目和地方小報記者們為博取眼球，不斷在公眾頻道和報紙雜誌上秀出所謂有關「slender man」的「年代久遠的照片」，再配上一段聳人聽聞的解說詞，最終成功造就了這個當今西方國家最火爆的「都市傳說」。但是，真正可怕的恰恰就是傳言的威力：2014年，美國威斯康辛州兩個中學女孩將自己一同學捅了19刀，起因是這名同學竟敢質疑她們奉為「神明」的「slender man」。

最早在網上發布的「slender man」的照片

同樣的例子甚至還包括大名鼎鼎的「尼斯湖水怪」，雖然至今沒有確鑿證據表明其存在與否，但近百年來隨著新聞媒體和專家學者們不斷在一次又一次推翻結論與發現新證據之間循環往複，早已讓這片寂靜而美麗的湖泊成為了令全世界都無比敬畏而神往的「都市傳說」。因此，這或許也是都市傳說的獨特魅力吧：很多時候在「語言的魔力」面前，事實如何其實早已不再重要。

這張照片曾令全世界震撼，最終被證實是一場騙局

先入為主的觀念

「客人消失的試衣間」一直是坊間流傳度較廣的都市傳說，版本比較多，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說法為一對新婚小夫妻到某大國邊境度蜜月，來到一家服裝店裡，妻子拿著一件新衣服走進試衣間，丈夫就在外面等待。等了好長時間妻子也沒出來，丈夫忍不住衝進試衣間，卻只見裡面空空如也。最終，他帶著悲傷獨自一人回到家鄉。幾年後，因無法抑制對愛妻的思念，丈夫再度來到蜜月之地，睹物思人的情景不僅令他潸然淚下。正當他漫無目的遊盪之時，無意間看到路邊一座小屋門牌上寫著「日本達摩（日語指「不倒翁」）」，好奇心驅使著他走了進去，沒想到卻看到了令他崩潰而終生難忘的一幕：一名赤身裸體、渾身是血、手腳被切斷、眼睛被挖出的女性像不倒翁一般擺在小屋正中的台上，嘶啞的喉嚨不斷發出痛苦的哀嚎，周圍的人如同在看一場精彩的表演一般，伴隨著女子的嘶嚎聲不斷歡呼。雖已面目全非，但男子很快認出，那名悲慘的女子正是自己失蹤多年的愛妻。

根據都市怪談改編的漫畫

恐怖文字遊戲《流行之神3》曾以「客人消失的試衣間」為引子展開故事，不過遊戲中對此都市傳說又有著另一種解讀：如果真的發生了這類似境外失蹤事件，當局早該出面下達搜查令了，然而至今依然毫無動靜，足以說明「人體不倒翁」之類的說法純屬子虛烏有！但為什麼人們對此說法依然趨之若鶩甚至可謂堅信不疑呢？那就是出於「國外、邊境地區的治安都很亂」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在作祟！

同樣以都市傳說為題材的恐怖文字遊戲《流行之神》

而在現實生活中，先入為主的觀念，同樣會對人們潛意識的認知造成較大影響，繼而對事物的認知也不免產生偏差和扭曲。於是乎，不少著名的都市傳說也就這樣誕生了，例如「綠人（又名「沒臉的查理」）」：是說在美國賓夕法尼亞西部有一個專門在夜晚徘徊的惡魔，他臉部五官扭曲得幾乎無法辨認，渾身散發綠光，附近居住的人們無不談之色變。但其實，這名「綠人」是真實存在的——他叫雷蒙德·羅賓遜，年輕時在一場電氣事故中失去了眼睛、鼻子、一隻耳朵和一條手臂，因此他的五官看起來如同惡魔般扭曲恐怖，而所謂的「綠光」則是由於身體被燒毀嚴重，以致放射物質過多而使得皮膚呈現青綠色。與傳聞中不同，雷蒙德心地善良，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從災難的傷痛中走出來，鼓起勇氣面對生活。但由於相貌實在不堪入目，他才不得已選擇晚上出來逛逛街放鬆心情，即便如此，依然還是對周圍的居民帶來了恐慌，「綠人」的傳聞也就不脛而走。試想，如果不是「相貌扭曲的人都是可怕的惡魔」這種先入為主的認知，一個從災難中走出的普通人會造就如此著名的「都市傳說」嗎？

沒臉的查理

都市傳說的社會影響

恐怖遊戲《零刺青之聲》曾以一個叫作「沉眠之家」的都市傳說作為開端，是說經歷過災難或傷痛的人，會在夢中來到一個神秘的、荒廢已久的宅邸，在那裡他將見到自己已故的親人愛人，隨後，當事人會患上「夢之病」，逐漸精神恍惚如同陷入昏睡狀態，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沉迷於夢境之中四處徘徊，追尋著自己最思念的人。接下來，神秘的刺青在他的肌膚上將浮現、蔓延，一點點吞噬他的全身，最後當事人將在無聲無息中化成一團灰燼永遠消失。

《零刺青之聲》中腐朽破敗的「沉眠之家」

在故事設定中，「沉眠之家」的起因，是當事人內心深處所不願承受的失去親人愛人的痛苦，這份強烈的思念令他無助、絕望卻又無法振作起來勇敢面對現實，只能在虛幻的夢境中聊以自慰，精神意志也一點點走向崩潰的邊緣，進而被「沉眠之家」永遠吞噬。其實，這也暗合現實里不少都市傳說產生的源頭：那就是人們潛意識中對某些事物或社會現象的疑惑、排斥甚至是恐懼心理。例如日本著名都市傳說「裂口女」，反映的其實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人們對剛興起不久的整容行業的疑慮和擔憂；再比如「藤壺」反映的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的心理障礙；又如「紫鏡」反映的是紫色象徵著不安的情緒等等。

日本著名都市傳說「裂口女」

當然以上例子都只是針對個人，那如果上升到社會層面呢？上世紀30年代，美國紐約曾經出現過一個叫作「下水道的鱷魚」的都市傳說，是說1935年，《紐約時報》刊載了幾個年輕人在哈林河畔的下水道捉到一條鱷魚的新聞，一時引起社會轟動。不久之後，全城各地都相繼傳出市民們在下水道內發現鱷魚的消息。按常理來說，下水道絕非適合鱷魚生長繁衍的地方，因此一系列真假難辨的傳聞弄得整個紐約城人心惶惶。為此，紐約城管部門還專門成立調查小組徹查此事，調查的結果是確實有相當數量的鱷魚盤踞在紐約市內，不過這「鍋」還得由市民來背：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美國東南海岸皮革行業相當興盛，皮革工人在佛羅里達州的泥沼中捕捉小鱷魚，養大後送往皮革廠加工。隨著越來越多的鱷魚流入市內，不少追求新鮮感的市民甚至不惜花重金買下鱷魚當寵物飼養，然而，鱷魚畢竟體型龐大而生性兇殘，飼養起來談何容易？於是乎，當新鮮感消失後，不少流通到市民手中的鱷魚被寵主拋棄，流落到下水道內定居、繁衍，於是乎也造就了這個名噪一時的「都市傳說」。最終，紐約政府不得不派出「敢死隊」將市內的鱷魚盡數清除，同時還出台相關法律規範管理皮革產業，禁止隨意捕捉鱷魚，「下水道鱷魚」的風波才逐漸得以平息。

《生化危機2》中著名的下水道鱷魚boss

再比如美國都市傳說「計時保姆」，是說一戶有錢人家的夫婦倆有事不得不外出，於是僱傭了一名女大學生來幫他們照看自己剛滿周歲的孩子。夫婦走後，女孩兒立即打電話叫男朋友帶著酒和毒品來到夫婦家縱情狂歡。到了深夜，二人想找些吃的，打開冰箱卻發現空空如也。這時，女孩兒突然看到一隻火雞，立即興高采烈地送進了烤箱。不久，夫婦打電話來詢問家裡的情況，女孩兒答道「一切都很好，沒什麼問題……對了，我找到一隻火雞，剛送進烤箱里，一會兒就能享受美食了」。女孩兒的話讓夫婦倆非常奇怪：他們從沒買過火雞。感覺不對勁的二人立即趕回家中，最終在餐桌上看到了被烤得焦黃酥嫩的嬰兒。

以計時保姆為題材的經典恐怖電影《來電驚魂》

美國民俗學家休·塞繆爾森認為，這個故事實際上是對「計時保姆」這一特殊職業敲響了警鐘：在美國，到有錢人家擔任計時保姆是不少年輕女孩兒接觸社會的第一站，但其中相當一部分妹子因為剛離開校園，懵懂無知貪玩懶惰，對自己的職責沒有清醒的認知和責任感，導致最終給主人家帶來了很多不必要的傷害。就像故事中的女孩兒，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身為保姆照看孩子的義務，把重要的工作當成了吃喝玩樂盡情縱慾的時機，最終導致悲劇發生。因此，這個故事其實也在警示世人：無論做什麼，都要忠於職守。

不忠於職守再漂亮也沒人救你

看了幾個比較沉重的故事後，接下來再說個略為喜感的吧：某個男子在報紙上看到一則50美元出售全新保時捷的廣告，感到既興奮又懷疑，於是他來到廣告上所說的地點，遇到一位美麗的少婦，少婦告訴他確實是自己登載的廣告，並且還熱情地帶著他前往車庫看車。車庫裡確實停著一輛非常漂亮的保時捷，男子幾乎看呆了，但他依然理智地詢問少婦可否試駕，少婦很爽快地答應了他，還主動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男子開著車在城裡溜了一圈，車子性能優良，各方面可謂完美無缺。於是，他激動而略有些不安地掏出50美元給了少婦，少婦收下錢後立即將車子相關資料轉交給了男子，這樣一來車子已經徹底是他的了。欣喜之餘，男子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少婦為什麼要以如此低的價格轉讓這麼好的車子，少婦答道：

「我丈夫跟他的女秘書私奔了，前幾天他來信告訴我，讓我把他買的新車和房子賣掉並把錢寄給他」，少婦說著指向身後的豪華別墅，「對了先生，這房子100美元，您要不要順便考慮一下？」

「50美元的保時捷」這天上掉餡餅般的「都市傳說」，背後其實是對不忠於愛人與家庭之人幽默而辛辣的嘲諷。再聯繫前面兩個故事，如果說「下水道鱷魚」是呼籲人們尊重自然與生命、「計時保姆」是警示世人要忠於職守，那麼由此不難看出，很多以人們日常生活為題材的都市傳說，本質都是通過以懸疑、驚悚或黑色幽默般的表現形式，來引起世人心靈與情感上的共鳴，喚醒我們對社會公德、良知的尊重與認同。這或許才是都市傳說歷經歲月經久不衰的真正原因，也是越來越多的民俗學者把它視為當代「伊索寓言」般深入探究的最大動力吧。

不要小看都市傳說的影響力，深入探究的話，說不定能帶給你不一樣的感悟

可以肯定的是，雖然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越來越多的未解之謎終有一天必將揭開其神秘的面紗。但是，人類始終是一種感性動物，只要好奇與探索之心不滅，只要「語言的魔力」繼續發揮其「顛覆三觀」的本領，都市傳說這一當代社會生活的特殊產物，就必將伴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繼續前行，永遠不會消失。當然，我們沒必要對它百般排斥甚至恐懼，畢竟它在讓我們的精神生活更加豐富多彩的同時，也變成一面反映出我們自己的內心情感與人格操守的明鏡。接受它、包容它，帶著尋求刺激、滿足好奇心以及自我反省的心態面對它，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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