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邊守望你

官兵們在海拔5100多米的任務區執勤。

初春，地處橫斷山脈腹地的巴拉格宗雪山，依舊雪花漫卷、寒風怒吼。當兵8年，班長羅祥第一次失眠了。

帳篷外的大公雞已是第3次提醒，可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媽媽捎信給他，爸爸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整天唉聲嘆氣，看誰都不順眼。未來的老岳母已經往家跑了4次了，說她家姑娘熬不起，若是再不把婚期給訂下來，就各奔東西。

「真是人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怎麼這些煩心事全湊在一起了！」羅祥翻了個身，心情極度鬱悶。

去年5月底，駐地發生一起案件，羅祥和戰友們緊急趕赴事發地進行處置。羅祥記得很清楚，他們是當天0時30分出發的，上車時他瞟了一眼車上的電子顯示屏。

部隊出發後，羅祥感覺車隊在向北走，可當晚下著大雨，他也說不上自己的判斷對不對，運兵車在濕滑的山路上走走停停，沿著金沙江鑽進大山後，他就慢慢沉睡了過去。到達目的地，已是中午13時，整整12個小時的車程，讓羅祥感覺自己像過了幾天，下車時，他雙腿都酸麻的走不了路。

說實話，羅祥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叫東旺鄉，可東旺鄉怎麼走進來，怎麼走出去，他卻說不上。在他印象中，東旺鄉離家實在太遠了，遠的不可想像，他在山頂上巡邏時向下搜索過，望遠鏡里除了天邊的雪山，就是雪山上的雲霧，其他的什麼都看不見。

爸爸的老寒腿是多年的老毛病了，近些年，隨著年歲的漸長，犯病周期越來越短。遇到個天陰下雨的，常常疼的坐卧不安，每次受不了的時候，他就披著那件泛黃的舊軍大衣，坐在門口老楊樹下面的石階上抽旱煙，不停地抽，然後不停地咳嗽。那佝僂的身軀、花白的頭髮和布滿褶皺的臉龐，羅祥歷歷在目，想起就難受。

女朋友是家裡介紹的，人特別實誠，從小就嚮往軍營和軍裝。休假時，羅祥和她吃過幾次飯，返回部隊後，還和她通過幾次電話，雙方印象都很不錯。

去年休假時，爸爸說自己和媽媽的身體都不好，家裡缺少勞動力，種田的不能荒廢了田地，提出讓羅祥干滿中士就退伍。女朋友的媽媽說她家姑娘是獨生女，從小沒吃過苦，沒受過累，不能找一個一年回一次家的姑爺。

一名戰士在夜晚定點警戒。

人心都是肉長的，羅祥理解爸爸和未來岳母的意思。誰不想讓自己的兒女過得踏實一點，過得安逸一點。

一年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中士的最後一年。當這個選擇再次擺在羅祥面前時，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若退伍，就意味著離開部隊，脫下軍裝；若不退伍，就意味著言而無信，失去一位好姑娘。」「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躺在冰冷的床上，羅祥真正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那天，羅祥不知道當地發生了什麼，藏族群眾人人都是驚慌失措，個個猶如驚弓之鳥，尤其是那位84歲的老奶奶和那個名叫斯那永追的9歲小姑娘，看到部隊到達後，她倆手牽著手一個勁往手握鋼槍的哨兵跟前擠，順利坐在哨兵腳下後，羅祥才看到了她倆如釋重負後臉上出現的平靜。

「人活在世上咋就這麼難，人的一生為什麼要經歷那麼多的磨難？」想起藏族老奶奶和小姑娘面對威脅時驚恐的眼神，想起爸爸和未來岳母的話語，再想起和戰友們摸爬滾打、頂風冒雪時的艱險，羅祥長這麼大第一次察覺到人生在世的不易。

當兵真苦，當兵真累，當兵真的不容易。扭頭看著一個個熟睡的戰友和懷抱步槍、蜷縮在門口備勤的中隊長曾招年，羅祥的心裡五味雜陳，那熟悉的一幕幕猶如放電影般在腦海里顯現。

去年的最後一天，羅祥和戰友們到海拔4900多米的上游村任務區例行檢查，室外-17℃，滴水成冰。執行完任務返回途中天色漸暗，偏偏天公不作美，狂風亂作，突降暴雪，豆瓣大的雪花打在官兵臉上眼睛都睜不開，在能見度為0的峭壁上，官兵們根本分不清哪裡是路，哪裡是懸崖，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跌落下去。情急之下，中隊長曾招年用背包繩把戰士們串在一起，自己走在最前面，一步一步往前挪動探路，短短的5公里路程，他們連滾帶爬11個小時才走出困境。

前幾天吃飯時，通信員岩桐還給羅祥講了一個關於中隊長曾招年的故事。岩桐告訴他，就在他們出發的那晚，正好隊長懷有身孕的嫂子輾轉1000餘公里來看他。從城市到鄉村，嫂子不但沒見到隊長一面，而且連話都沒說上一句。看著漸行漸遠的車隊，嫂子嚎啕大哭，當晚就返回了昆明。

聽完隊長的故事，羅祥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一次，他問中隊長：「是什麼力量讓你一直堅守在這裡？」

「為了國家的安全穩定，為了父母妻兒過得更安心。」中隊長曾招年邊擦拭武器邊告訴羅祥，關心，不一定要在當面，有時候，默默守望才是真的關心。

想起隊長的這句話，羅祥有了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是啊，也許在天邊默默守望，才是真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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