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張釋之如何「依法治國」

文｜陳事美

誰在守護著社會的公平與正義？是法律，是法官。而法律是死的，法官是活的。如果法官徇私枉法，或屈服於長官命令，那對社會來說，就意味著一場災難。底線失守，信仰崩塌，貽害無窮。但是，當法官遇到皇帝，當金口玉言遇到法律時，又會怎樣呢？

在常人的理解中，皇帝掌握著最高權力，有權就任性，無人能制約皇上。皇上一句話，就是一言九鼎，就是聖旨，奴才們必須無條件執行。但並非如此，一些開明的皇帝對法律的遵守是非常值得稱道的。如漢文帝劉恆，在這方面就是一個楷模。

漢文帝畫像

據《漢書》記載，某天，劉恆出巡，當他的座駕經過長安城北的中渭橋時，突然，從橋下竄出一個人，轉而又從劉恆的座駕旁急速逃走。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嚇到了劉恆的馬。馬蹄揚起，嘶鳴不止。正在轎中閉目養神的劉恆也被驚醒，周圍的官兵更是緊張不止。好在負責警衛的官員反應迅速，立即將此人擒拿，隨即交由廷尉張釋之審訊。

廷尉就是掌管刑獄的長官，幾乎相當於集公檢法於一身。張釋之這個人德才兼備，為人低調，一直深得劉恆賞識。張釋之問此人為何衝撞聖駕，此人忙解釋說，本人乃長安鄉下小民。當經過中渭橋時，看到禁行令就在橋下等候。等了很久，以為聖上已經過去，就從橋下走出。突然看到聖上車隊，又想趕緊離開，才無意中驚了聖駕。張釋之仔細觀察此人，確是鄉野百姓，便也沒說什麼，只給其做了經濟處罰，罰金四兩。罪名是「犯蹕」。犯蹕，也就是違反了道路限行禁令，衝撞皇帝車隊。

審訊處理完，張釋之向劉恆彙報此事。劉恆大怒，說怎麼判罰這麼輕？他衝撞聖駕，如果不是我的馬脾氣溫順，恐怕我早就受傷了。面對皇帝的質問，張釋之仍然不慌不忙，他說，其實皇上你完全可以當時就下令把他殺了。既然您願意將他交給我，那就是相信法律，希望依法處理。那麼法律是什麼？法律是天下人都必須共同遵守的一種社會規則，您貴為天子當然也不能例外。原話是「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張釋之說，我們大漢的法律早已有明文規定，我完全是依法處理，更不敢隨意更改法律。

廷尉竟然給皇帝普起法來了，劉恆也不好發作，就只好聽張釋之繼續講。張釋之又說，法律如果任意更改，朝廷就會失信於民，百姓也就不會再遵紀守法。本人作為司法的最高長官，代表著朝廷與法律的權威，守護著社會的公平與正義，如果全國的廷尉都任意破壞法律，那今後百姓將不知所措。「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

張釋之畫像

一通擺事實講道理後，張釋之說，還請陛下明察。這下把劉恆整得無話可說，臉紅一陣白一陣，低下頭想了很久，最後不得不向張釋之承認，還是你說得對。

其實，劉恆本是一個寬容平和之人。對於此事，相信劉恆可能並不知道具體的法律條文。作為一個皇帝，不知道具體法律條文也是可以理解的。張釋之作為司法最高長官，嚴格依法辦事，然後有理有據向皇帝彙報，確實也值得嘉獎。

從這件事來看，一個良好的法治環境，好皇帝與好法官都缺一不可。如果劉恆非明君，而是昏庸無道，則手下也不可能有張釋之這樣的良臣。即使有這樣的人，他想依法辦事也不可能。皇帝不找他麻煩，周圍的人也不會饒他。

相信張釋之這個小小的判決，對西漢國家的整體影響不會小。你能相信，有劉恆這樣的皇帝，張釋之這樣的廷尉，下面卻肆意胡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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