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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曼居士談學佛經歷

葉曼居士談學佛經歷



問題:怎麼才能每天收到這種文章呢?


前言


葉曼教授,本是學佛的。但她的打坐修行卻先通任督二脈,後又斬赤,通三脈七輪;她的經歷可以借鑒。大道無為,無為是大道。不要太在意色身上的事。

南懷瑾先生開場白


各位朋友,大家好!


葉曼教授的本名是劉世綸,她的筆名反而掩蓋了她的本名。劉教授是湖南人,父親是世家子,跟王雲五、韓德清是結拜兄弟。她在家裡可以說是標準的大小姐。她,在北大是學經濟的,從此學會了經濟,懂得了經濟的道理,也懂得了人生大經濟的道理。


她中學還未畢業,父親病了三天就去世了。大家都以為她家很富有,但經她清理下來,不謹根本沒有財產,而且,還欠下一筆債,她在年少喪父的悲痛外,又發現家庭的實際經濟狀況,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真使她痛苦到了極點。那時,她的哥哥還在南方讀書,她的弟弟都還小,還有不到四十歲的母親,另外,那麽多的債務,那麽多的未了事情,都需要處理。她自己還只是個中學生,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只有挑起這付重擔子。清理了父親在各地留下來的困難問題後,接著培養弟弟們念書,以及侍候她的母親。劉教授過去就是這樣的一個青年,在那樣一個痛苦的經驗中奮鬥成長。今天,青年們在**長大,由幼稚園一路讀到大學,是很難想像那種環境的。後來,她結婚成家,做公務員,又成為一位很成功的外交官的夫人,她的先生就是我們大家所熟悉的,前駐沙烏地阿拉伯的大使—田寶岱先生。在外交圈裡,這位大使夫人是很有名的。她自己寫作、教書,加上學佛、學禪、學密,幾乎沒有一樣她不想學。現在年紀雖不小了,仍好學不倦,如同年輕人一樣,現在還在學打太極拳。每天可憐巴巴的,兩條腿都蹲得發酸,忘記了自己年齡,仍然艱苦的練習。我看她這十幾年當中,真的做到了學而不倦,而且,所學的每一樣都非常專精。她對人生是認真負責的,她把這個人生的一切都看成是人應該完盡的義務與責任。不管是出世法或入世法,她都用一種特別的專註精神去從事。


所以,今天我不要她定什麽題目,就是講她過去的學佛的經過。她講兩個鐘頭可以,連續講下去更好。我相信會給大家一個很大的啟發。


我今天介紹葉曼教授,簡單的介紹到這裡。謝謝各位!


葉曼老師的演講


老師!諸位法師們!諸位先進的道友們!


剛才,老師介紹我的一些話,使我感到非常的慚愧,但是,又非常的感動。說實在的,我跟老師學了二十三年的佛,也挨了二十三年的罵,剛才是第一次聽見老師誇獎我。這真是大出我意外的,我已經感動得快要流眼淚了。因為,過去20多年,老師是恨我不成材,把我看得一無是處。這樣也不對,那樣也不對,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希望我能永遠不停的進步。現在老師給我那麽多的誇獎和期許,也許,在世間法上,老師認為我這個老孺子還可數。至於出世法,今天,我就秉承老師的命令,跟諸位來談一談。說實在的,我的學佛的心路歷程,非常的平凡。我學佛的時間、學佛的經驗也非常的淺,同時,也非常短。要我到這裡來和諸位談這個問題,對於學佛的先進們,和老參菩薩們,真會使我貽笑大方。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談起學佛,這一段心路歷程,應該從我很小的時候說起。我吃長素,從八歲就吃素,但卻不是為學佛而吃素。在北方,平常是不吃羊肉的,要到立秋以後,才能吃羊肉。因為,羊肉不能在熱天的時候吃,立秋以後,北方天氣就涼了,才可以吃補。我八歲那一年,我們全家去羊肉館子貼秋膘。進門時看到有人牽著一隻羊拉進後院,那頭羊跪在門口「咩—咩—」地叫著,不肯進去。聽起來羊的叫聲跟哭聲一樣的悲慘,我當時心裡就非常的難過。等到進了館子,坐下來後,準備吃涮鍋子,夥計將切得薄薄的羊肉,擺在桌子,鮮紅耀眼,我一看,立刻想到剛才我看到的那頭哭著的羊,心裡的難過,真是無法形容。我怎樣也吃不下去,從此以後,我就不再吃任何有生命的東西了。


這一個決定使家裡的人當時頗為欣賞,認為這孩子心地非常的仁慈。但是,我的父母與至親好友認為這種事情,是經常會發生在一個小孩子的身上的,當孩子們看到殺雞、殺魚就會常常幾天不吃雞魚,可是過幾天也就忘記了。他們想,我也會如此。然而,這一個素,一吃就是十四年,一直到抗戰我結婚為止。別人以為我吃素是為了信佛,我總會說:「我才不信佛哩,我吃的是儒家素。」別人說:「儒家是不吃素的,那裡有儒家素?」我說:「孟子不是說過嗎?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這就是儒家素!」


幼年的私塾教育


我父親對我的教育用的是非常獨特的辦法,六歲開蒙,念的不是三字經、千字文,而是左傳。當我九歲把左傳讀完,然後,再開始續孟子、論語和古文。到了十歲,才開始進高小一年級。


我不但否認吃素是因為信佛,而且,對於佛法、佛教有非常大的反感。這種反感一直到我遇見南老師,聽楞嚴經的時候,才停止。


為什麽有這種反感呢?


剛才,南老師談到王雲五先生、韓德清先生和先父的關係,他們都是宋教仁先生的崇拜者,他們追隨宋先生從事革命。當宋先生被刺殺後,他們便開始反袁,於是被袁世凱通緝,先父和韓先生兩人化裝跑到上海,住在王雲五先生在租界的家裡,躲在他的小閣樓上,連大街都不敢去,一直躲到袁世凱失敗,他們才出來。所以,他們三個人結拜為把兄弟,三個人約定,絕不從事政治,所以王雲五先生專門辦商務印書館,他從政,是以後的事。先父從事工業。韓德清先生則專研佛法,他就是那位被稱為「南歐北韓」的清凈居士。在結拜三兄弟當中,韓先生是最小的,因為在韓冢七兄弟中,他排行第五,我們稱他為「五叔」。老式的人,兄弟輩對於兄長,是非常恭敬的。所以,每年初一,五叔和他的太太都到我們家裡來拜年,而且是恭敬的下跪。


後來,我父親為他蓋了一楝房子,組成「三時學會」,這位五叔,突然間成了我們全家大小的師父。每逢過年,韓五叔不再到我家來拜年,而是父親領著全家去向韓五叔——我們改稱「師父」的去拜年了,父親率領我們全家,恭敬的向他行跪拜禮。


父親每次去三時學會聽經,見了清凈居士,總是先跪在地上向他頂禮。自小耳儒目染,使我深深覺得對於傳法的老師,應該非常、非常的恭敬。所以,後來當我看到有人對老師不恭敬時,我就會很生氣,覺得簡直是不可饒恕的事情。


不沾佛學

清凈居士研究的是唯識宗,父親認為我從小讀古書,對於文學方面,應該是了解的,所以,就帶著我去聽「成唯識論」。諸位可以想像,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去聽「成唯識論」,那簡值是對牛彈琴。記得有一天,我聽得很不耐煩,實在坐不住了,心裡起了很深、很深的反感,我突然感覺到:「什麼叫佛法?佛法只不過是有錢、有閑的士大夫們高級的消遣品而已」。這一個念頭,到後來自己真心學佛了,回想起來,非常感到慚愧,很後悔自己當時的幼稚與無知另一方面,我母親不認識字,父親研究的「成唯識論」是她所不能理解的。她學佛,就只是燒香、拜佛。父親給我一件工作,就是教母親念一些最簡單的經。第一部經就是阿彌陀經,然後是教她念往生咒、大悲咒。那時,我一面教母親念經,心裡就一面起反感。認為經文上所說的好像是在賄賂愚人去信佛,什麼金沙布地、金銀琉璃、赤珠瑪腦、七重行樹、七重羅網的,彷佛是說:我這裡一切都奢侈華麗極了,你們若是念佛,你們就可以到我的國土來。


母親每天就只知道念、念、念,早晚念,除了念,就是燒香、拜佛。可是等到她的—些佛事做完了,其他的生活和平常人完全一樣,她照常發脾氣,她照常打麻將,一切生活跟普通人並沒有兩樣,多的只不過早晚三柱香,拜佛,持咒、念經而已除此之外,生活與心性上與學佛毫不相關、毫不發生影響。所以,看到母親這種學佛更加深我對佛法的反感。我認為佛教只是士大夫有閑階級的高級消遣品,和無知婦女祈求福報的安慰品。


所以,我從來不談佛法、從來也不沾惹佛教,不過我仍然吃我自己的素。


親情深似海


吃素的過程,說起來是很艱苦的。首先,家裡父母就反對,認為孩子們正值發育時期,成長的階段,營養不夠是不行的。當時,我不但不吃任何有生命的,連雞蛋也不吃,我對於豆腐類的製成品又討厭,我吃的就只有青菜了。所以,家人急得不得了。有時候想起來,父母的恩情,真是深呵!(這時,劉教授停顧了很久沒講話)


當時,我父親就買來「起士」(乳酪),最好的,瑞典藍顏色的「起士」,那股臭味就好像好幾天沒有洗的腳一樣臭。我怎樣也不肯吃,因此,父親就懸賞,他知道我的脾氣,假使告訴我是為了我的營養,我一定不肯吃。因此,他就宣布:誰要是吃一片「起土」就給一塊錢,那時候一塊錢,價值大得很,可以買一百五十個雞蛋。同時,還要我們吃鮮番茄,誰要能吃一個鮮番茄,也給一塊錢。兄弟們裝模做樣的寧不要錢,也不肯吃,沒有一個跟我搶我卻要表示勇敢,皺著眉頭硬吞下去。後來才知道,他們背後都是講好了的就是為了給我一點營養。我為了錢,拚命的吃這兩樣東西。到後來,錢沒了,我自己卻已經愛吃生番茄和起士了。到了自己做父母后,才想到父母用心之深,對於兒女的愛,那是沒有方法去衡量的。而我自己為了吃素也吃過不少苦頭,從小學到大學,吃素使我變成大家嘲笑的對象,我的午餐經常就是一碗陽春麵。各位知道,人性不是太善的,孩子們更是非常殘酷,所以一般孩子和青年都不敢和同伴不同,無論穿衣、飲食,無論做什麽都得大家一樣,才不會受歧視。像我這樣的一個人跟大家在一起,他們大吃、大喝,而我頂多是吃饅頭和鹹菜,或者是陽春麵。他們認為:年紀輕輕的吃素,簡直像小老太婆一樣,常常拿來作談笑的資料,雖然他們並不欺負我,可是在那種情形之下,要是一般年青人,早就放棄了。


我吃素,不是怕因果報應,因為我那時根本不信佛,更不相信輪迴。我吃素,純粹只是為了不忍心。所以,有時候被他們逼急了,我就說:我絕不吃屍體。他們說:「哎呀!你這人真討厭,我們正在吃飯,你講點好聽的,可以嗎?」我說:「本來就是實情,現在你們吃的全是屍體,而且是支解了的、腐爛了的屍體,我不但不忍心吃,我都不忍心看。」


我告訴他們:「我看到碗里的雞,就想到雞飛,看到盤子里的魚,就想到魚游,看見豬肉、牛肉的時候,就想到豬和中活著的模樣,這樣怎能使人吃得下去。」


神秘的經驗


我雖然不信佛,但是有一次,我曾經親見一樁神秘的景象,那就是先父的去世。先父是患腦充血只有三天就去世。那時,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也不能說話,右半身完全癱瘓,可是,他的神識非常清楚。說來不怕諸位笑話,我的母親從一數到一百,就再也不能數下去了。如果把她一個人帶到峨眉街讓她在西門町逛,稍停再在峨媚街原地見,準保她再也找不到峨媚街了。但是她卻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性,智慧很高,反應很快。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想到我父親是多麽著急,那麽多未了的事,妻兒以後的生活,都將如何安排,所以他閉起眼睛立遺囑、安排後事,那些字雖然是閉著眼睛寫的,仍然很美、很清楚。

父親去世的頭一天晚上,我母親囑咐我們說:「不管你們信佛或是不信,大家都必須圍在他的床前一起念『阿彌陀佛』。」俗語說「平時不燒香,急時抱佛腳」,那時候,只要有人能救我父親的命,你讓我割下肉來,片片支解,我都願意,更何況是虔誠的念佛?


整整三天,我的母親一直沒有離開過父親的床邊。一直都斜欹在他的身旁。


親友大半部回去休息了,那是一個很寧靜的寒夜,我母親突然尖聲大叫起來,那個聲音真是凄厲無比,她連連的喊著:「不要—不要!」然後,舌頭便縮進喉嚨里而去了。於是立刻請了醫生來急救,把她抬到另一個房間,她有一個月都不能說話,因為舌頭伸不出來。喂東西吃的時候,都是拿著湯匙一點點送進嘴裡。


彼來她能說話了,才告訴我們:「以前,曾跟你父親有一個約誓,就是我們生同案、死同時。我那時正在看著你父親,突然過道看見父親跟一大堆人往外面走,你父親停下來,向我招招手,並且向我說: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走的嘛?走啊!」低頭一看,你父親正睡在我的臂彎里嘆氣。立刻我知道你父親沒救了,我知道他是要我跟他一起走,但,一屋子的孩子都這麽小,我說:「不要!不要!孩子還這麽小。就這麽一下,我就暈過去了,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母親暈去後,便由我代替她陪在父親旁邊。父親的神識非常清楚,我向他說了很多話,他彷佛在聽著,又彷佛無反應,我就說:「您叫我……」他就以極輕微含糊的聲音叫我的綽號,這是父女間親膩的稱呼,我很高興的向他保證:「您很快就會好的,沒有關係,我願意侍候您一輩子,只要您活下去!」


這時,只見他臉上變了色,急急的把手伸出來,只有姆指和小指伸出,握拳成一個「六」字,我不了解「六」是什麽意義?在親友中沒有排行「六」的,我想不出任何有與「六」字有關聯的人和物,所以一再的問「六」什麼,我父親便含糊的說:「笨!笨!」依舊一再的伸手作「六」。


從我母親暈倒,鬧到現在,差不多是清晨四、五點鐘了,他不再說什麽,只是連連的嘆氣。


那時,我們住在青島,青島有很多的教堂,那天,正是聖誕節——十二月廿五日,早上六點鍾,全市的教堂敲鐘,慶祝聖誕,正在百鍾齊嗚的時候,我父親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就過去了。


那時才知道,他要預告我的是要我知道早上六點鐘,他就要走了。


所以,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神秘經驗。

一個中風的人,眼睛已看不見了,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的神識卻能那麼清楚的告訴我們他的正確死期。這件事情,一直使我不能了解。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不可以常理解釋的事情。


重擔一肩挑


等到父親過世以後,突然間,我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生活,開始要肩負起很多麻煩的事——照料母親和弟妹、料理債務、扶櫬回北平、安葬、定居。當時弟弟妹妹們都小,我自己也還沒有中學畢業,突然間,我長大了。


這時,我深深體會到友誼的可貴,朋友的幫忙太大了,我們每一個人都完成了大學學業,使母親安享她的餘年,這全都是靠了朋友的幫忙與協助。這些朋友,知道我父親身後蕭條情形後,他們湊足一筆基金,作為我們兄弟姊妹們的教育費,這一點,我是一生都感激的,譬如王雲五先生在上海寫信來弔唁並寄來五百元,在那時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盧溝橋事變發生一年後,北大通知我們、.如果在最後一年還不回到大後方的聯大,就不發給我們北大的文憑。於是,我們準備到大後方去,但是家人不準孤男寡女結伴同行,必須結婚後才能走,所以,在倉促之間,我們就結了婚,婚後七天就離開了北平,扮成新婚夫婦到天津去蜜月旅行,然後從租界上船經過香港、安南,這樣的到了大後方。


外交生涯


畢業後,田先生進了外交部,我進了中國農民銀行。


珍珠港事變發生之後,我們被派往芝加哥做副領事,這是我第一次出國,從此我也再沒有見過我的家人。後來政府遷都南京,一直到遷都到台北,我們都是在海外,國外一住就十三年。


在這十三年中,我們走了很多國家,可以說那個生活就像轉陀螺一樣。我算計一下,大約每三年大搬一次家。所以,我每到一個地方,隨時都作搬家的準備,每逢到了一個新地方,剛剛把人弄熟了,和當地的政府與僑團也熟識了,便又要開始調到另一個新的國家去。


就足這樣的搬家、安家、聯絡、交際、環境才摸熟,一級命令下來,又得收拾行李走路。

這種調動,事先絕不通知,接到命令,一個月之內,必須起程,、永遠是田先生先走,我則留在當地整理東西,等候孩子學業告一段落,然後,帶著孩子們,追隨前往。


田先生到了新住所,多半寄居旅舍或暫時借住人家裡,直到我去了以後,才找房子、買傢俱、安家。所以這十幾年二直過的是這種生活,沒有時間讓我從容地想一想:人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生活就像陀螺一樣地轉著,這種情形,一直到了一九五六年,我們回到**。十三年來第一次回到祖國。


那時,外交部給田先生的薪水是台幣七百元,剛剛夠他來回坐車和抽煙,所以,整個家庭的開銷,他就一切拜託了我,由我全權處理了。


對於一位既不會貪污,又不會想花樣賺錢的先生,唯有自己去想辦法了,寫文章、教書,所以,今天除非不得已,我是絕不寫文章的,我寫文章的開始,不是為了出名,而是為了賺錢,我的文章,先在國外發表,然後在國內刊登,接著在雜誌上轉載,最後,又在中央廣播電台由我親自廣播一遍,我叫它「一文四吃」,如此這般而維持了這個五口之家。


雖然又忙又累,但是周圍的環境和氣氛,卻開始激發了思想,開始想的第一個問題,便是什麼是人生?自己已經到了中年,卻感到一事無成,看看孩子都逐漸長大,不由得感慨的對他們說:「我此生就是這樣了,唯有希望你們將來成大事、立大業。」說完這句話,猛然想起父親當年也曾如此的告訴我,而我現在向我的兒女說,將來我的兒女再向他們的兒女說,就這樣一代一代的說下去。人生到底真的為了什麽?我為什麽會出生?生的目的是什麽?我將來死了以後向那裡去?我想起我小的時候,也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很好奇,常常有一大堆的問題,為什麽?為什麼?那時孩子們對父母很恭敬,也很疏遠,不敢拿問題去煩他們,只是自己一個人悶煩傻想,想不通,便安慰自己:沒有關係的啦!這些問題,我早晚會明白,突然的,會有一天,我明白了,那麽那些小問題,也就都會明白了。現在過了四十歲,對於那些問題,反而沒有小時候的自信,也決不敢希望突然的了悟一切。我必須努力的去尋求解答。


我開始讀書,找朋友討論,首先,從哲學方面的書籍入手,愈看愈不懂,哲學使我如一般人所描寫的:「把一大堆我們都不太明了的名詞,組合成美麗復離的辭句,讀了它,把人繞得暈頭轉向,而不留任何概念。」


書本上,不曾給我具體的答覆。


於是,很自然走向宗教的領域。


向牧師質疑


在那時候,基督教非常時髦,誰若能到士林作禮拜,那代表著某種特殊身份,一些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太太們,一聽我對人生發生了研究的興趣,她們大為高興,就把我找了去談。當他們沒有辦法解答我的問題時,就要我去作禮拜。牧師的講道不曾說服我,於是她們便為我舉行家庭禮拜。我向她們說:「我是要問牧師問題的!」她們說:「你儘管問好了,他們會答覆你一切的。」

我可以告訴各位,我最高的記錄,是曾經在一個星期當中,做了七次的家庭禮拜。在每一次的家庭禮拜中,她們都希望能夠把我說服,如果我能信了教,她們認為我將是基督教的一個生力軍。他們很看得起我,總是向牧師說:「你們盡你們的力量,無論她問了多直率、多坦白的問題,都要答覆她。你們若能說服了她,我們就會得到一個很好的教友。」


每一次,在牧師講道後,我就問:「XX牧師!對不起,我有一些問題,可能是犯禁忌的,非常不禮貌的,假如你能答覆的了,我就立刻受洗。」


我的問題是創世紀的記載。


1.上帝為什麽造亞當?


2.造了亞當又為什麽造夏娃?


3.為什麽又在伊甸園裡,種有智慧樹和生命樹,卻告訴他們:「只有這兩顆樹上的果子不可以吃?」


4.為什麽又造了一條多嘴的蛇,讓蛇去引誘了夏娃,再讓夏娃去引誘亞當,違背上帝的意旨—偷吃禁莫?


5.上帝知不知道,這些事情都會發生?上帝假使不知道,上帝便不是全知。


6.亞當、夏娃是他創造的,蛇也是他創造的,他們犯的罪,比起今天的人類所犯的罪,真是不足微道了,上帝能不能防範他們犯下罪過,上帝連他創造的,都不能控制,那麽,上帝就不是全能的。


7.上帝既不是全知,又不是全能,而且,上帝也不太仁慈,即使一般做父母的都會設法,使孩子遠離危險物,並且盡量加以防範,使孩子不會受到傷害,上帝造了危險東西,卻不設防的放在那兒,難道上帝的愛,連世俗的父母都不如?怎麽能說「上帝是最仁慈的呢?」

8.亞當、夏娃也沒有犯太大的錯,他們只是違背上帝的命令,偷吃了智慧果,難道上帝這麽嫉妒,這樣心胸偏狹,只准他自己聰明,別人就不準有智慧?一有了智慧,就得驅逐出伊甸園?這上帝未免心胸太狹窄了,這樣的上帝,叫我怎能信服?


「殊途也不同歸」


非常慚愧!這樣差不多問了一年,也沒人能答覆我。


非常的可笑的,在輔仁任教的時候,曾在一個公開的演講上,我曾用佛法來解釋創世紀,前頭一排坐的全是神父。


有一天,有位長輩,夫婦倆都是虔誠的**徒。從早上九點和我談到中午十二點,還是辜負了他們二位的苦心。當時,他們會急著想帶我去士林受洗。我說:「對不起,我不願欺騙您們二位老人家,更不能欺騙您們的上帝。因為我也從來不欺騙我自己。」接著我又說:「到士林受洗,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現在,假如我跟您們去了,不是為了上帝,而卻是為了功利的目的,這樣的話,也污辱了您們對我的一片愛心。」


從此,我跟基督教使絕緣了。


很久以後,碰到一位基督徒的教友,她問起我是不是還在學佛?我說:「是呀!你現在還信基督教?呵!沒有關係,條條大路通羅馬,殊途同歸,將來咱們都會在天國相會的。」她說:「不要夢想,將來你是下地獄的,我是上天堂的,咱們兩人殊途可不同歸。」


當然,她是開玩笑的,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幾乎我和這些老朋友都斷了關係。我也不再像小時候,那麽天真的認為:總有一天我會突然開悟了,於是一切問題也就都明白了,那時還不懂得「開悟」,這個名詞的含義。只是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連手上為什麽生五個指頭,我都不明白。愈不明白,心裡愈煩。


問題有這麽多,教我如何打開這重重的疑團?


明師難得

正在旁徨苦悶的時候,北大的同學—張起鈞教授,他認識了南老師。


一天,他來看我,說:「我遇見了一位異人,這個人,什麽都懂,我去找找他,看你能不能去見他一面。」他去找南老師。南老師說:「是位太太?哎呀!算了,你不要給我找麻煩,這些太太們學佛,不是為了夫妻吵架,就是為了兒女不乖,要不然,就是這個、那個的一大堆的家長里短,要不就是迷信,求佛保佑,你干麽給我找這個麻煩,我那有閑功夫來跟他們羅嗦?」


我這位老友大概在老師那兒,替我吹噓了一番,費盡了唇舌,才歡天喜地的跑來說:「南老師答應了,好不容易他才肯見你,見了面,說話的時候,可不要隨便亂髮議論喲!」


當時,我心想:這樣一位異人,我得好好準備一下,不可讓他小看了我,把我當做一般的婆婆媽媽,只會嘮叨羅嗦。


我第一次見到了南老師。老師開口就問:「你來找我作什麽?」我說:「我想請教生死的問題。」


老師說:「什麽生死問題?」


我說:「我想知道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


老師說:「你從哪裡學來這兩句話?」


我說:「這是人人都想要知道的。」


老師說:「你知道了,還不是得活下去。你知道了,還不是照舊的會死?」


我說:「南先生,這其間可有分別,知道了以後,至少活著不會活得亂七八糟,死也不會死的糊裡糊塗。」


老師許久沒有說話,轉過頭來,對張起鈞教授說:「這位太太倒是可以學學禪!」


那時候,我不懂得什麽是禪。很慚愧!連「佛」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什麽是菩提?什麽是四苦?八苦?什麽是六波羅密?什麽是菩提薩捶?連名字都沒有聽過,更別說懂得其中含義了。


老師給我一本「禪海蠡測」。我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生吞活剝的把這本書看完,再去見老師。老師問:「有什麽疑問沒有?」我說:「沒有。」


於是,老師就告訴我:「我在一個地方講經,是不對外公開的,在一個朋友的家裡,你以後每個禮拜來聽好了。」


自從一見楞嚴後不讀人間糟粕書


講經的地方是北投的楊管北先生的家中。


我聽的第一部經就是楞嚴經,幸好第一回接觸的不是「成唯識論」,也不是「阿彌陀經」,而是楞嚴經。否則我又掉頭而去了。真是自從一讀楞嚴後,不看人間糟粕書。


雖然是中途插進去聽楞嚴,名詞也不懂,佛理更不通,但是文字和說理,立刻使我著了迷,每次聽經,內心中總是充滿了歡愉的心情。


老師講,我寫筆記,回來再整理,從頭溫習回想一遍,再把老師下次要講的,事先再看一遍。半部楞嚴經聽完以後,我請求老師從頭再講一遍。


聽講的人中,有位程滄波先生,程先生的文章學問都是有名的。他說:「像我們這一班人,聽了兩遍楞嚴經還是不能全懂,年輕人,或是文學基礎不好的人,又怎麽能看得懂?老師,若是能把楞嚴經翻成白話,就會普及眾生了。」


今天,舉目四看,當年聽經的人,眼前沒幾個了。


出錢印書的是楊管老,供應紙筆的是楊太太,還要找一個能幫整理稿子的人,這件工作就派到我的頭上來了。


將近半年的時間,老師筆下很快,楞嚴經就翻成了白話。我則一邊抄寫,一邊加上標點符號。


不久,我先生外放,派任駐雪梨的總領事,我們又出國了。我跟老師學習的時間,算起來,不過一年半。


出國時,攜帶的就是一部楞嚴經,因為它是我唯一讀過的佛經。後來,老師將印好的楞嚴大義精解寄給我,在澳洲的三年,每一天,我都把這兩本書對照著重新逐字的仔細看,並作眉批。


現在再說說我的坐功。剛剛遇見老師時,便按著老師的教導,學習打坐,腿也盤不起束,那是一種近乎散坐的打坐。可是坐的第二天,剛一上座,突然間覺得有一個從尾閭那兒往上沖,就好像蒸汽機一樣的強烈,彷彿有一個類似圓柱的幫浦,往上直衝,這一下可真把我嚇壞了。我想:「糟了—這個大概就是所謂走火入魔了吧?」於是,趕緊下座,跑去告訴老師。


老師說:「沒想到你這麽一把歲數了,又結過婚,生過孩子的人,還能一打坐,就碰上這種事,真是可惜,我應該先告訴你的,你把這機會失掉了,下次若有這種情形發生,不要慌,再繼續坐下去,看看還會發生什麽事情。」


很可惜,從那次以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那種現象了。


在澳洲三年,調到菲律賓又住了一年。


這時,我的女兒正準備生第二個孩子,於是,我就趕到美國去照料她。萬里歸來只為她。


第一次打七


這一年,是一九六四年。南老師準備在陰曆大年初二,舉辦「打七」。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排除了很多的困難,預備離開美國趕回台北。當時,我的女兒哭喪若瞼說:「媽媽—要不是您是我的媽媽,我真要說您簡直是瘋了,哪有在大年除夕,把兒女孫女扔下不管,自己走了?若是回到菲律賓跟爸爸去過年,還說得過去,可是,您這時回去,卻是為了打七。這真是怎麽一回事呀?」


我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總之,這個機會我是不願意錯過的。」


這一次,我是抱著求知、求證的心,在大年除夕萬里飛回台灣。在國外幾年,《楞嚴經》都給我翻爛了,理趣上雖然知道了不少,但在自己身心方面,卻覺得毫無受用。


因此,這一次「打七」,我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對自己說:「假使在這七天之內,我若不能證實任何東西,從此以後,我不再學佛,不再談佛了,無論佛的教理是多深,文字多美,依然只是談禪說法,於事又有何幫助呢?五年來我把自己整個心都掛在上面,可是抓不著!摸不到!碰不見!丟又丟不下,放又放不開,到頭仍舊什麽都不知道,長此下去,豈非浪費生命?」所以,當時是抱著這種決心去打七的。我的脾氣不太好,而且很執拗,老師經常說我,一個女人,怎麽有這麽大的霸氣?應該放柔和些。


我自己倒不認為這是什麽霸氣,無論別人如何誇讚我,我覺得自己並不很聰明,因此,只有一個辦法:勤能補拙,最好是下死功夫。所以,無論學什麽東西,本著笨鳥先飛的原則,我總會比別人早一步,下多一點功夫。那麽我就不會比人家落後得太遠。而我學佛,起步已太遲,兼之自感老大,更深怕他生未。而又此生先休,所以才會如此的著急。


因此,我下定決心,在這七天之中,一定要把這檔子事弄個清楚明白,作個最後了斷。


大年除夕,趕到了台北。第二天,補辦了入境手續,向朋友借了鋪蓋,未通知任何親友,只向老師拜了年,便澄心靜慮的住在旅館,準備第二天上山,到楊管北先生的別墅去「打七」。


那年,彷彿都是男士,只有我一個女人。


在禪七中,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我非常的虔誠、專精、老師說的法,我心領神會的細琢磨。老師教的法門,我都認真的去參修,他要我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在那幾天當中,我一句話也不說,一副要打官司的臉,不說也不笑。朋友們安慰我說:「這事情,不能急,要慢慢來。」我劈頭的反駁他們說:「慢慢來,等到死了再來?還是等到像您這麽老了再來?」


我就像是瘋狗一樣,只要誰勸我,我就不客氣的反駁回去。甚至於連老師的話,我若聽不順耳,也板著臉反駁。我認為只是打打坐、數數呼吸、聽聽經,不管理論上有多好,但是對於自己毫無補益,並不能證實什麽,這豈不是依舊在拿佛法來消遣?


那時我的心情,實在太壞了,把所有的朋友都頂撞了,我不是氣沖斗牛的瞪著兩隻眼睛發脾氣,就是閉著兩隻眼睛生悶氣,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滿臉的殺氣,真像賣牛肉的樣子——這是後來同參們描述我的當時神情。


到了第四天晚上,大概是有人對老師說:要是再不管她,她可能就真要發瘋了。於是,老師把我叫了去。


老師說:「你在鬧什麽呀!」


我說:「太多的問題,從頭到尾,我都不能解答。」


老師說:「你這樣,就能解決得了嗎?現在,你靜下來,冷靜下來……一切問題都不要想,全都放下。」


我瞪著兩個眼睛看著老師。


老師只是說:「靜下來,什麽都不要想!」


我靜了下來,突然間,我有如醍醐灌頂,從頭頂靜到足心,我立即體會到,真正體會到:「狂性自歇,歇即菩提。」


一切問題立刻溶化消失,心中豁然開朗,一種說不出的歡喜、舒暢、寧靜,那是難以述說的。


我高興的說:「老師,就這麽簡單?」


老師說:「根本就不複雜!」


我說:「就這麽平凡?」


老師說:「從來就沒有隱密。」


於是老師叮囑我:「好了,就是這個意境,一直保住下去,不要睡覺,不要動,好好保住。」


老師離開後,我繼續坐了許久。忽然想起,腳還沒洗,牙也沒刷,趕緊下座,到了浴室,清洗一番,然後,躺了下來,倒頭就睡。這一覺真是睡得好香,好甜。


第二天,一早老師問我:「怎麽樣?昨天怎麽樣?」


只見老師把眼睛一瞪,大聲的說:「告訴你不要睡,繼續坐下去,你為什麽不聽?」


我說:「老師!我的腳沒洗,牙也沒刷……」


老師不等我說完,就向我吼著說:「這就是你的潔癖!這就是習氣!這就是業力!」罵了一大堆。


我聽了,一點不覺委屈,反而心平氣和的說:老師——您昨天講密勒日巴尊者的故事,當他飄在半空中下不來的時候,把他老師給的錦囊打開一看,原來只是告訴他:「此時最需好飲食。」其實,此時也需好睡眠哩。


老師笑了,沒有再說什麽。


那一整天,坐得非常好,不必用什麽法門,自然的萬慮俱寂,而又充滿歡喜。彷佛一切原本就是如此的。到了晚上,剛躺下來,突然感覺下腹部,臍以下,整個熱氣充滿,就像山裡氤氳的雲,翻滾瀰漫,越來越密越厚,又暖又充實,忽然有一股氣從密集的雲層里直往上沖,順著喉嚨、唇、舌、人中、鼻子到眉尖,然後分成三叉,牢牢的,把頂門按住。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既不害怕,更不心亂,反覺得很有意思,心裡想:你可以上來,你是不是也可以下去呢?這麽一問,「他」就真的下去了。我又再跟「他」商量:你是不是可以再上來?於是,這股氣又上來了。


我開玩笑的問「他」:也能從後面上來嗎?「他」就另分一股從後面尾閭,沿著脊椎、後腦,然後分為五支,沖了上來。這樣一前一後兩股氣,上面各分出叉,把我的頭部密密抱持住。


我搖一搖頭,搖不掉他,但是心裡要他上來,他就上來。要他下去,他就下去。我就這樣的和他戲耍了好半天,覺得有趣而又舒服,然後,我安然的睡去。


第二天清早,幾乎把他忘了。但是把頭一搖,才發現他還在那兒。清清楚楚的在那兒,這一下,我知道「他」不太簡單,立刻奔跑到老師的房裡,報告昨天發生的事惰。


老師立刻吩咐鳴鐘集眾,大伙兒都到了禪堂。老師向大眾宣布:我們大家來慶祝葉曼——她,任脈、督脈一齊打通了。」


我好奇地問:「什麼叫任脈?督脈?打通了又怎樣?」


老師說:「前面的叫任脈,後面的叫督脈。其他問題,暫時先放下,現在,你一切不要管,只是好好地保住!」


當時,我心想:老師既然如此鄭重地當眾宣布,當然不是走火入魔,反正我心裡現在很喜悅滿足,其他的由「他」去罷!


我就那樣的繼續坐下去,腿不累,心不亂,肚子也不餓。


一直坐到下午,發覺月經來了,而且,來很猛,算算日子,剛剛過去幾天,這恐怕真的出了毛病了,於是,趕緊去請教老師。


老師一聽,高興的說:「好哇!趕緊斬!」


我問:「斬什麽?」


老師說:「斬赤龍呀!就是斬那個東西。這正是最好的時候。」


我追問:「怎麽斬?」


老師說:「我又不是女人,我怎麽知道如何斬?你自己現在應該自己知道了!」


說實在,斬赤龍,正和任、督二脈一樣,都是生平第一次聽到,根本不知如何處置。但是,心裡一橫,想著: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死就死吧!不去管它!斬不斬的話,至多不過是血崩。所以我雖是茫然,卻很安靜的走開。老師突然在我身後,說:「空掉它。」回到座具,心想:空掉它?這個我做得到。對!空掉它。


剛這麽一想剎那間,血就止住了,它的停住,正像它來時的突然與猛烈。


原來身上前後的兩道氣,在血止的同時,突然間,轉變成了一道急流。原來這兩道氣,我是可以任意使「他」升降的,這時,「他」卻自己變成一道河流,周身上下前後輪轉,轉動的時候,可以覺得:有個軌道,並且上面有個東西,「突—突!突—」的在軌道上賓士,就像是火車在一條有三根鐵軌的軌道上飛奔前進。


我又去報告老師:「現在血是止住了,但是身上又出了變化,任脈、督脈全沒有了,它們連成一條河流,上面還有一個小火車的東西,『通!通!通!』的在旋轉。」


老師說:「哎呀!你怎麽這樣的好運氣!真是瞎貓又碰上了死老鼠。這是轉河車!不是轉火車。」


我問:「什麽是河車?」


老師說:「就像那古時耕田用的河車,農夫踩在上面轉動著,把木格子的水隨著從下面兜上來。從前,古時候,沒有火車,所以,把這個現象稱為轉河車。」


這時,已是第六天了。


第七天,我們打七結束,大家下山。我內心充滿了喜悅與滿足,我並沒有得到什麽,只是體會了「狂性自歇,歇即菩提」的確切含義,同時,使我了解並且確信「心物一元」。


從前我必須用盡各種方法在靜坐中求定,還是得不到。現在一坐下,我的心自然就安定,不必用持咒、念佛、觀想等等去除妄念,妄念自然沒有了。


至此我深深體會到心真能影響物,反過來說,物也能影響心。而心物兩個東西,實在同一的。在事實上,我並無所得,只是解了「狂性自歇,歇即菩提」的真義,就有這許多的身體的變動發生。


打七結束時,我向老師叩首禮拜,很感激的說:「我流浪了二、三十年,現在,總算找到家了。從此以後,不會再去東奔西闖,同時從現在起,我再開始吃素。」小時候吃素,是吃的儒家素。今天,吃的是佛家素。我吃素既不是要增加福德,更不是為了怕因果。如果吃素有一點點功德,這個功德就迴向給我那個老同學—張起鈞先生。因為不是他,我不會認識老師,沒有老師,我不會有今天。


從一九六五年吃素到今天,又已經有十六年了。


心如牆壁


下山以後,我曾經準備在老師住的附近,租一間房子,藉此閉關一些時候。但是我不能決定,我有很多問題擠在心裡,我必須靜靜的單獨默想,於是我就去住在旅館裡,那時並沒有親友知道我回到了台北,更不知我住在那裡。只是回國時,托一位老朋友替我辦理入境證,只有他知道我回來了,並且住在那裡。


在整整兩天中,我不接電話,不接見人,一位蔣太太,得到我的行蹤後,站在我的屋門外,哭求見我一面,並為我送來食品,我卻毫不動心的硬是不理。我只是專註的清理心中的所有問題。我沒有走下床,也沒有盥洗,就只是坐在床上,把窗帘全拉起來,不吃不喝不點燈,只是靜靜的想,想過去所讀的書,老子、楞嚴、論孟以及其他不能了解的一切問題,這些問題像電影似的一幕、一幕的顯現,而我不必憑理解,也不靠思想,更不用分析,只是感覺的一一明白,這種意境很難解釋,只是,我感覺到自己變得好聰明,彷彿那些問題不再是問題,幾乎是本來就知道的。


當時,心裡充滿了感激,感激釋迦牟尼佛,感激南老師,我曾經寫了一封信給我的女兒,告訴她,我的喜悅,我說:「粉身碎骨,難報師恩。」生我的是父母,給我第二生命的是南老師。在這幾乎兩整天的時間,那位替我辦入境手續的朋友,對於我的自我禁閉,真是又急又氣,最後他在門外下了最後通牒:「我給你辦的居留只有十天的期限,你倒是延長?還是出院?必須說明白。假如以後發生任何後患,都必須由你自己去擔當。」我只好把門打開。從門外射進的燈光里,他一見我,就說:「哎呀!你怎麽變得像鬼一樣?這是怎麽回事?」我說:「我兩天來,沒有吃飯,沒有喝水、沒有洗瞼,沒有移動過。」


他想把帘子拉開,我連忙說:「請先不要拉開帘子,我最好慢慢的見光。」這位朋友,急迫的追問著:「你到底是在這裡搞些什麽?」那時,我從心窩口到眉端,堵塞得滿滿的,就像是一堵牆,堵在那兒。整個人也像一堵牆,所以滴水不能入。


我說:「我現在堵在心裡有很多的東西,我自己也不知是留下來?還是走?目前,最不能解決的,是我心裡頭的這一堵牆,我自己都沒辦法思想。」他說:「你不會打電話,問問南老師,看怎麽辦是好?」


我說:「南老師剛剛打完七出來,每一次打七之後,老師常說他就像去掉了半條命。所以,這個時候,我實在不忍心再去打擾他。」


他就試著問我這些時候想到了什麽問題,希望能說給他聽。他並且要求開一盞燈,以便記下來。我把心裡的一切問題,滔滔不絕的像倒水一樣傾泄出來,等我把心裡的話完全說出來,突然間,發現心理的這道牆,全消失了。現想一想,那是否是「心如牆壁」呢?真是非常可惜。


從他進門,一直到說完,足足有兩個半鐘頭,於是,我換洗一番,然後,我們就外出,吃我的第一餐素齋。然後和老師通了電話,報告他,我決定回菲律賓。


老師囑咐我:多珍重,常來信。我便飛回了菲律賓。


我慢全消佛慢激增


從打七時候起,即使我在禁閉期間,河車一直都在身體內轉動,日夜不停的轉,路線很清楚,力道很強。我可以隨心意的讓它倒轉或順轉,不去理它,它也在那裡轉個不停。


回到菲律賓,我先生看著我說:「你的神色好像有點不同。」我說:「是的,我好像整個的換了一個人。」


他告訴我別後,在使館和家中所發生的瑣碎、煩惱的事。我聽了後,竟然微波不生,只是說:「這並不是什麽問題,算不了什麽,丟開好了。」那時候,內心平靜得很,不會生氣,也不會激動,也不大願多說話,更不願多見人。


這一次,我帶回很多的經書,我貪婪的讀書、沉思、默想、靜坐。


逐漸,從台北傳來了我參加「打七」的經過。於是,佛教中人希望我能到廟裡去講經。我婉辭了,因為我不知道如何講法。於是,他們要求我只是隨便談談我的學佛所得。在瑞妙尼師的推動下,約集了一些居士到我的家裡,大家談談佛法,越集人越多。瑞妙尼師終於邀集了幾十個人聯合寫信給我,請我正式開講心經。每月只講一次,上午講完之後,下午,他們便在電台用閩南語播放。一月一次,講了一年才把這部心經講完。因為人太多,家中容不下,所以只好把講經的場所設在瑞妙法師的靈鷥寺大殿上。同時其他廟裡的師父們也要我去講經,我老實的對他們說:「我只讀過兩種經,一個是心經,一個是楞嚴經,我實在講不出什麽法,更是不會講經。


講完心經,瑞妙尼師的主意辦法很多,她又邀集幾十位居士再聯合要求講楞嚴經。


我向她開玩笑:「瑞妙師,你不要我講楞嚴經,我會把您的廟拆了的。」她說:「沒有關係,你就是拆了我這座廟,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講。」不料這番對話,竟成懺語,她竟被人誣告,惹了很大的麻煩,不能在菲律賓永久居留。但是她後來到了檀香山,又赤手空拳的蓋了另一座廟。她的毅力,她的見解,她的氣魄,都非常人所及。


有一位有錢的華僑,有一天去廟裡,正聽到我講經,他立刻提一筆錢送給我,算作對我的供養。


佛教經典故事的微信公眾號(fjjdgs),歡迎關注。本公眾號的主旨是以佛法所解構的宇宙和生命的真相中令人感覺神秘的一面,吸引有緣者親近佛門,並提升佛弟子對修學佛法的信心。若有任何功德,全部迴向給盡虛空遍法界一切眾生,願一切眾生皆獲得暫時安樂並究竟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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