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生死的棺材匠人，逆天伐樹，終是為術所困

不過只要是專程來

問壽算吉凶的，

江西師傅從來不回答，

只說自己是個木匠，

只懂得做棺材，

不懂得算命。

文/解人頤

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長處，每一行也都有自己的絕活。而據老一輩說，在手藝人中間，奇人異士特別多，這些人靠自己的手藝吃飯，在江湖中闖蕩，身上有時候籠罩著一股神秘的色彩。以前曾聽老人們說過鎮上一個老木匠的故事，今天就和大家來分享一番。

這個木匠，不是普通的做傢具箱籠的木匠，而是專門為去世的人打造棺材的棺材匠。棺材匠不是本地人，是從江西湖南一帶來的，來的時候還很年輕，所以人們都小江西，小江西的叫，一直喊道幾十歲，很多人還是改不了口，叫他小江西。當時是鎮上棺材鋪的老闆因為缺少人手請他來的，後來老闆年紀大了，也無兒無女，最終將鋪子傳給了他，小江西做的棺材板型端正，壽板厚實，在當地口碑很好。不過說起小江西真正打響名氣的並不是他的棺材，而是另一件事。

送給三小子的弓箭（圖源：解人頤）

不要出遠門

以前的老人家往往在生前就將自己的壽材做好，擺在家裡，然後每年都請棺材匠過去上一遍大漆，等到幾十年漆下來，整個棺木烏黑髮亮，又因為漆的關係，蟲咬鼠蛀都沒有，堪為百年陰宅，大家對此不但不感到忌諱，並且相信這還能為老者增福添壽。所以小江西每天不是自己在鋪子里打棺材，就是去東家家裡漆棺材，有些主家自己有了好的木料有時也會請小江西去家裡現場開料，雖然賺的不多，但是忙忙碌碌，漸漸也存下了一些錢。這天有一戶人家老人的壽材又到了上漆的時候，於是就到鋪子里叫小江西，小江西讓那人先回家，自己在鋪子把漆調好隨後就到。

半天之後小江西帶著傢伙東西來了，一進門家裡的人都在，幾個孩子還在堂屋裡玩耍，見到小江西來了，簡單招呼一聲，就把他帶到後院停棺材的屋子裡，和小江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小江西突然問主人家，剛才在堂屋裡穿著紅衣的那個男孩子是屬什麼的，生日什麼時候。主人家隨口答道，「那是三小子，屬雞，生日剛剛過呢」，小江西聽了一愣， 「哦」了一聲，繼續刷著漆。主人家聊了一會兒，給小江西倒了一杯茶，就自己去忙了。漆這個棺材得幾天，直到第三天下午棺材漆好結算工錢的時候，小江西從懷裡掏出一把硃紅色的小弓箭給主人家，說是送給他家三小子的禮物，讓他隨身帶著，尤其是最近這一個月別出遠門。男孩子對這種弓箭棍棒之類的特別感興趣，一拿到就在那裡玩耍了起來。小江西拿著工錢，謝過主家一個人晃悠晃悠慢慢回鋪子去了。

過幾天小江西吃完了午飯，在鋪子里打個盹，突然間聽到外面一陣噪雜，出門一看正是之前那個主人家渾身濕透的抱著自己的孩子往村東頭跑，村東頭是村裡張郎中的家，後來還有好幾個人跟著過去。小江西攔住一問才知道，今天中午，孩子他媽正在家裡做飯，不知什麼時候孩子自己走了出去，他爹中午正好從地里回來，經過一個水塘的時候，遠遠看見一把紅色的弓箭飄在水塘上，心裡感到不妙，跑到跟前一看，自己的孩子正在水裡撲騰著，趕忙跳下去把孩子救上來，送去張郎中家急救。聽張郎中說還好送來的早，髒水沒喝幾口，再晚到幾步，恐怕救不回來了。這多虧了那個紅色的弓箭醒目才引起了孩子他爹的注意，才能加快腳步發現自己的孩子落水了。事後還特地來小江西這兒謝禮，小江西依舊是那句話，最近別出遠門喔！

可是越是不想出遠門，偏偏就是要出遠門。孩子他媽是隔壁鎮的，這個月正好孩子外公六十大壽，一家大小要去那邊祝壽，忙著張羅壽禮，早把小江西的囑咐拋到了腦後。沒過幾天，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出門去了，出門的時候路上還遇到了小江西，喜滋滋地對小江西說要出門幾天。小江西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只能長嘆一口氣。才過了沒幾天，原先喜滋滋的一家，哭哭啼啼的回來了，少了一個人，多了一領草席，席子里卷著的正是三小子。原來三小子吃酒席的時候，趁大家不注意鬼使神差地又跑了出去，結果等大家發現少了一個人的時候，才感到大事不妙，最後是在村裡的小河裡發現了孩子，已經溺死了。

晴天霹靂一般，頓時喜事成了喪事，按照傳統，小孩子死了連祖墳都不能入，草席一卷亂葬崗里葬了就算了。可是小孩的父母實在捨不得，堅持要帶孩子回來入棺成殮，小孩子的棺材哪兒都沒有現成貨，當天晚上就來找小江西訂做。小江西在油燈下半帶埋怨半帶惋惜地對父母說，說了不要出遠門，偏偏不聽，定要把孩子折騰完了才算數，小棺材也不用現做了，上次我看你們三小子有個水厄關口，恐怕過不去，已經做了一副薄皮的放在店裡了。小孩子別用太好的，薄皮的就夠了，不然以後屍骨在裡面化不掉，還得回來作怪，快回去吧。說完就起身到後面抱了一個紅布包裹著的東西出來，打開紅布一看，果然是一口小小的薄皮棺材，尺寸大小和三小子一模一樣，看到這個夫妻倆哭得更厲害了，悔不早聽小江西之言。

無常鬼（圖源：解人頤）

昏迷不醒的老人

也不知道是誰把這件事傳了出去，從此以後小江西斷人生死的本領在村裡村外傳了開來，人們稱呼他的時候，也漸漸從「小江西」，變為了「江西師傅」，而關於這知人死期的本領，江西師傅還另有過一次令人嘖嘖稱奇的經歷。

那次一戶人家的老人快不行了，那戶人家條件不錯，為了治病，城裡的大夫也好，村裡的郎中也罷都請遍了，大家看了之後都表示看不出是什麼病，不過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剛開始還能含含糊糊說幾句話，最後則昏迷不醒了，大家都讓他們提早預備後事吧。他們家裡原先也沒事先做好壽材，於是家裡的兒子來到棺材鋪準備預訂棺材給老娘。由於是一個村的大家平時也都很熟悉，進了棺材鋪，江西師傅很好奇地問他來幹什麼，那人說是為自己老娘訂一口壽材，身後用。江西師傅聽了以後問他什麼時候要，他說估計就是這麼兩天，江西師傅聽了哈哈大笑，對那人說，無常鬼還沒上門，你老娘且死不了呢，一會兒自己就好了，不用那麼趕，你是個孝子，我好好開個料給你老娘做一副，三年五載之後或許有用。那人聽了還不高興，覺得江西師傅調侃他，正要發作，突然家裡跑來一個人氣喘吁吁地來喊他，原來之前還昏迷不醒的老娘，突然間醒了過來，直呼肚子餓，讓媳婦熬了一碗米粥，現在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那人一聽，也顧不上江西師傅，轉身奔回家去，果然自己老娘病好了，沒事人一樣，問她之前怎麼了，只說是很困很困就睡了一覺，剛剛才醒。這樣一來，江西師傅的名氣更是響噹噹了，不過只要是專程來問壽算吉凶的，江西師傅從來不回答，只說自己是個木匠，只懂得做棺材，不懂得算命。後來那人的老娘果然在八年後去世了，正好是江西師傅所說的三年五載加起來之數。

不過江西師傅最後的結局挺令人惋惜的。那年江西師傅五十九歲了，一天棺材鋪子里來了一個也是木匠打扮的人，後來人們才知道那個是他的師弟，特地江西來找他，因為有一個大戶人家相中哪處深山中的一根大木，要為自己的老爺子做一口上好的壽材。不過請了許許多多砍木頭的，都沒這個能耐可以砍得下來，每次動鋸輕則受傷，重則連命都丟了。負責做壽材的是江西師傅的師弟，也給那個大戶推薦過好多其他的好木頭，可是那個大戶就是不聽。大戶說有人指點他這棵是金絲楠木，只要按照他說的圖案做成棺材給他老爹用，再葬入選好的穴位，就可以保家裡百年運勢亨通，大發特發，所以堅持要砍這棵樹。大戶開出的工價很誘人，基本等於普通匠人三年的工錢了，江西師傅的師弟不忍心到嘴的肥肉給溜走了，自己又沒這個能耐可以做下來，於是想到了自己的師兄。

山中神木（圖源：解人頤）

非此樹不可

江西師傅本來一再推脫，說師父當時有留下規矩，三次伐木不倒的樹，就不能再砍了，何況這次已經砍了這麼多次都不成，這生意不能接。可是師弟不依不饒，江西師傅耐不住他的軟磨硬泡，最終答應跟著他走一次，順便還帶了自己在村裡收的一個學徒，跟著他一起去。也正是有了這個學徒，我們才可以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經過半個多月的車馬勞頓，終於到了那棵大樹所在的山中，江西師傅一見到那棵樹就說這個樹動不得，上面有一條蛇和一隻龜，動了一定出事。那個富戶一聽這麼說，更覺得這棵樹是神木，又將工錢提高了一倍，一定要把這棵樹砍下來。江西師傅的師弟從小和他一起學藝，感情十分的好，後來雖然各自外出發展，但是情誼依舊十分深厚，這次自己的兒子準備要娶媳婦，全指著這筆錢做聘禮呢，所以無論如何要請江西師傅想想辦法。最後江西師傅鬆了口說，要伐這棵樹也不是不能，但是一定要按照我所說的做，絲毫馬虎不得，不然必有血光。

於是江西師傅讓大戶從家丁里找來屬龍屬虎的壯年男子各四人，又特別指定鋸木頭的工匠要是屬蛇的，然後所有的墨斗和斧子都要新作的，浸在雄雞血里一天一夜，最終選了三天後的一個正午，準備伐樹。

當天中午江西師傅命八個人手持利斧分別按照八個方位站在樹的周圍，然後自己一個人在樹前焚香禱告，時辰一到就吩咐兩個鋸木頭的開始鋸。因為樹木很大，不能從一面直接鋸，必須從四面依次鋸進去，剛開始鋸的時候還挺順利，並沒有什麼怪事發生，直到鋸到北面的時候，鋸子一下子卡在了木頭裡面，任憑兩個人怎麼拉就是不動，退也退不出來了。江西師傅一看立即跑到樹邊，用手在鋸子上一拉，頓時雙手鮮血淋漓，嘴裡念念有詞，喝了一聲「開」，那鋸子得了鮮血的滋潤，又可以拉了，可是等到四面都鋸穿了，照理說樹就該朝一個地方倒了，可是這樹就是不倒，此時樹林中風也漸漸得起來了，四面八方的風都朝大樹這邊聚攏來。江西師傅一看臉色頓時白了，四周一望，跑到西北方拿起一個人手中的斧子，對準大樹就是一斧。這個時候只聽到樹木斷裂的聲音，江西師傅大喊，快跑！周圍的人立即四散奔逃，只見到那棵大樹漸漸往下倒了下來，最終轟然倒地。在倒地之前，大家都看到有一隻大鬼從樹洞里滾了出來，而一條大黑蛇則從樹梢上一下子竄進了樹叢。這時幾個人看樹已經倒了，打算再走近看看，江西師傅立刻喝止，讓大家快點出樹林，天黑之前一定要出去。

當天晚上，下了一晚上的大雨，等到第二天早晨，江西師傅才對大戶說，事情沒辦好，捅了簍子，材可以用了，但是記住在砍樹的地方千萬不能叫名姓，只能以代號相稱，說完就和師弟拱拱手告別了，給他的錢也不拿，帶著學徒就走了。在這件事後，江西師傅大約過了半年就去世了，無聲無息，一個人晚上睡覺就過去了。人們只記得去世的那晚，大風不斷，並且好像都是圍著棺材鋪子吹。第二天早上，學徒來店裡開鋪就發現江西師傅已經斷氣了。後來學徒說師傅當初是想八面封住，把龜蛇給打散了，可惜沒封住，結果自己著了道。江西師傅回來後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壽材，還為村裡一些窮苦的老人一一做了棺材，每個上面都貼著寫有老人名字的紅紙，作為自己留個這個村子的最後一點點貢獻。

孤身走天涯（圖源：解人頤）

雖然江西師傅孑然一身，無兒無女，但是出殯的那天，全村都來送他，並且破例讓他葬在村民祖墳的邊上，成為了祖墳中唯一一個外姓人。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江西師傅本意不是為財，可是依舊繞不過義氣，感情二字。面對大自然中的種種，也許我們如今已經有了比以前多得多的科技，多得多的力量。但是能力越大，責任也是越大，這個責任就是保護！（編輯：若木）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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