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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有一種時髦:釘子鞋 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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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有一種時髦,叫青春

【作者簡介】黃東速,江油作家協會成員。在繁忙的工作之餘,聽從內心的召喚,在文字的花園裡朝花夕拾,自娛自樂,把寫詩作文作為生活的一種方式,隨性隨情而寫,在文字的風景里忘掉塵囂,忘掉時間。有詩文散見於報紙、刊物。

散文:有一種時髦:釘子鞋 跳舞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釘子鞋

人對聲音有著天然的驚悚、希冀和懼怕,一點響動,它們都要回頭凝眸,心湖泛濫。特別是馬蹄踢踏的聲音,急促,嘹唳,清脆,就像大地開出的繁花。我知道,這種踢踏的聲音是金屬的聲音——馬蹄釘上了鐵掌。八十年代初,我在長鋼技校就讀,不知從哪天開始,我發現,周遭隨時濺起踢踏的聲音——當然不是馬蹄的聲音,而是釘子鞋,那種在鞋掌上釘了鐵掌的皮鞋。這種釘子鞋的標配是黑色的雙截頭、尖頂皮鞋——鞋子的前部是兩截拼接起來的,頭部尖銳得像兇器。穿釘子鞋的多是一些時髦男青年,他們每走一步都在叩響腳下的大地和寂寞青春。鏗鏘的蹄踢聲在我體內久久迴響,敲擊著青春的骨骼和血脈。這種聲音銜接了我沉默的生命、荒涼和孤獨的青春,對還不到二十歲的我是一種嘹亮的誘惑。

我對這種聲音的回應,就是常常夢見自己穿上一雙踢踏有聲的釘子鞋。我開始從一個月16元的伙食費和家裡給的零花錢中,慢慢積攢這筆費用。當這種念頭鼎沸得最厲害的那一天,我去城內唯一的一家商場五路口商場,買了一雙兩截頭的尖頭黑皮鞋(忘了價格)。然後,懷著憧憬和狂喜,找到一家鞋鋪,把它交給鞋匠。鞋匠熟練地用污黑的手,把皮鞋套在打磨得鋥亮的、矮矮的鞋樁上,並用雙腿死死夾住,再從一個堆滿了小金屬玩意的又臟又朽的木盒子里找了兩片銀圓大小、泛著金屬白光的橢圓鐵片。在一陣丁丁當當的敲擊後,鐵片像兩隻壁虎緊緊地爬在了鞋底上——鞋跟和鞋掌各釘上了一塊鐵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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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上鞋子,試走了幾下,踢踏聲鏗鏘清脆,如同響亮的青春。此後,我的青春行囊里多了一雙釘子鞋。行走在校園,每一步我都感覺到鐵片和地面劇烈的摩擦,這種摩擦是青春和時代、生活和孤獨的摩擦,如電如風,淋漓著明亮的快感和黑郁的頹廢。有時,水泥路面太滑,釘子鞋會滑動,我就搖晃著身子,滑出幾步,就如同風行於聲音之上,聽見青春開花,校園寂寂。閃亮的踢踏聲在腳下翻滾,一直滾進宿舍、教室、操場、相思河畔(學校附近的一條小河),滾進黑亮的眸子和潮濕的心。特別是夜自習,靜夜如同擴音器,把聲音放大。當我走在無人的走廊上,釘子鞋在光亮的水泥上滑出更加光亮的踢踏聲,聲音被寂靜拉得悠長,就像找不到窩的鳥,在走廊上久久地徘徊、翔回。我還未進教室,踢踏聲已飛進了門,棲落在同學們的頭上。我的釘子鞋被燈光掃蕩得黑亮,尖尖的鞋頂刺破空氣,把聲音釘在每一個同學的心上,也釘破了我巨大的無底的虛空。我的心隨著清脆的踢踏聲飛揚,青春虛榮而驕傲。那雙皮鞋一直穿到畢業,期間,鐵片被磨穿過一次,我又到鞋鋪換上新的鐵片。在那個枯寂年代,青春就是一種響動,就是打馬而過的踢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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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

1979年,改革開放後的首個除夕夜,在中央電視台的春節聯晚會上,第一次出現了消失20年的交誼舞。春風融化了冰山,曾經被批判為資產階級享樂生活的交誼舞,如雨後的蘑菇冒出地面,大面積地佔領了人們的業餘生活,風靡一時。八十年代初,國民經濟才從崩潰的邊緣走出,基礎設施建設落後,基本沒有什麼娛樂場所,更不要說舞廳了。但人們一旦有了某種生活慾望,就會像野草一樣尋找屬於自己的生長角落。於是,燈光球場、單位院壩、生活區的寬敞角落,都成為人們跳舞的地方,這應該是最早的「壩壩舞」。

不知從哪天起,在現在長鋼俱樂部左邊的一個小院落,響起了舞曲,有了跳舞的人。這個壩壩舞廳是長鋼工會辦的,票價好像是一元錢,跳舞者基本都是長鋼的職工和家屬。在那個晚上基本沒有娛樂項目的時代,跳舞很快流行起來,成為很多人捱過夜晚和寂寞的燦爛星光,人們在這裡踩著時代的節拍,抹亮生活的色彩。院落相對的兩個角落放著一對一米多高的黑色音箱,就像兩個彪形大漢;四周掛著成串的彩燈,猶如從天空中落下的星星。每到晚上,歌聲悠揚,人影憧憧,舞影零亂,人們魚貫而入,在星空下翩翩起舞。

有時,以為青春時光永遠揮霍不完的我會到舞廳打發時光,但很少跳舞,主要是舞技笨拙,信心全無。那時,我覺得自己在跳舞方面特別笨,跳舞於我而言,就好像是陳景潤的「歌德巴赫猜想」,怎麼也搞不明白。除了最簡單的慢四步(有點象散步),那些穿插滑步、穿花、踏步的交誼舞,對我來說猶如永遠學不好的英語。我常常氣餒地想,只能當一輩子舞盲了。實事也是如此,直到如今我也不會跳舞。以致於,我後來最敬佩和膜拜的就是那些曼妙的舞者,以為那一定是靈魂附體,神人合一。每當舞曲響起,我都先判斷是否是慢四步,然後才決定跳不跳。對我來說,跳舞最打擊人的是被別人拒跳——當醞釀了半天情緒,苦苦尋覓舞伴,內心鬥爭、糾結、掙扎,好不容易戰勝了靦腆、羞怯、青澀、自卑、懼怕、忐忑、猶豫,終於拿出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像賭徒一樣走向心儀的對象時,對方的一句話或一擺手,就戳穿了拚了所有力氣吹脹的氣球,讓我細密的苦苦心思和繁花般的美好希冀煙流雲散。

那一刻,我明白,越是驕傲的青春越是脆弱,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不堪,越是沉重的東西越是弱不禁風。受過幾次打擊後,我開始懷疑人生,對跳舞也意興闌珊。過了兩年,室內舞廳取代了壩壩舞廳。不知是從哪天起,舞廳就像一個人的青春痘密密麻麻、噼噼啪啪地冒了出來,總廠招待所舞廳、總廠食堂舞廳、長庚舞廳、華興舞廳,總廠俱樂部旁的那個壩壩舞廳也搬進了緊鄰的一個小會堂「工人俱樂部」,叫俱樂部舞廳。跳舞儼然成為一種時髦和時尚,每到晚上,生活區歌聲悠揚,舞曲曼妙,紅男綠女走進舞廳,牽手共舞,他(她)們被一支支舞曲陶醉,擁著舞伴,就像擁抱著幸福、甜蜜的生活。記得那時主要的舞曲有:《海潮》、《回娘家》、《請跟我來》、《年輕的朋友來相會》、《金梭和銀梭》、《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請到天涯海角來》、《在希望的田野上》、《軍港之夜》、《白蘭鴿》、《祝酒歌》、《我們的明天比蜜甜》等等。這些歌曲是那時特定的生活鍛造出來的,是從那個時代飛出來的,洋溢著從長期禁錮的黑屋走出後的激動、歡樂、釋懷、純真和樸實。現在聽這些歌曲,我還能聽到呼嘯而過的時光,聽到青春的呢喃,聽到那個時代的清澈眸子、陽光情懷、透明空氣、質樸的希望和夢想。

散文:有一種時髦:釘子鞋 跳舞

在世風澆漓的今天,我特別懷念那種不為物役的樸素、簡單的歡樂,簡單到幸福就是聽一首歌,跳一曲舞,特別懷念人們臉上純真、坦誠的微笑,懷念一片雲就是一片雲,一棵樹就是一棵樹。過了兩年,港台歌曲風行大陸,鄧麗君的歌曲、台灣校園歌曲等港台歌曲成為流行的舞曲。那時,跳舞基本上是青年男女唯一的社交平台,自然也就成為單身青年相識、相戀的平台。有很多相戀的青年男女第一次相識都是通過跳舞認識的,那些單身的男青年不安心地在舞廳里逡巡、晃蕩,借著閃爍明滅的燈光,尋視、覬覦自己心儀的女孩,然後,瞅准請舞的時機,上前邀舞。那時,叫「耍朋友」,比較庸俗一點的說法叫「鉤丁」,就像現在說的「撩妹」。對從舞廳走向婚姻殿堂的人來說,那些在舞廳里的怦然心動,那些臉紅心跳和凌亂的舞步,那些第一次執之之手和摟腰貼面,那些一面之隔的如蘭氣息和驚鴻一瞥,那些纏綿悱惻的戀曲,那些美好的初識、初心、初戀,都成為那個時代打在他(她)愛情上的烙印,成為無法忘卻的溫馨記憶。

我也請過自己心儀的女孩跳舞。我認識她,都是廠子弟。夏天,在長庚舞廳,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曲慢四,但一猶豫,就錯過了。又等到下支慢四響起,我鼓足勇氣向她走去。我緊張、害怕得要命,就像走向可能吞沒我的沙漠戈壁。來到她面前,我陷進了她的遼闊、深邃,聽見了自己咚咚心跳,甚至懷疑她聽見了我的心跳聲。但我是一個虛榮的男人,我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伸手,低語,淡淡地請她跳舞。其實,我說出「請跳舞」三個字時,已耗盡了那一晚我所有的力氣。對跳舞全無自信的我引頸待屠,等著被她拒絕,被她判死刑。她抬眼掃了我一下,猶如驚鴻一瞥,長長的、密密的、閃光的睫毛一揚一合,落下了很多東西,先是兔子的驚慌,後是桃花的羞澀。在我差點窒息的一瞬,她竟站了起來,就像春天站在了我面前。牽手,摟腰,起舞,感覺好時光在輕輕敲著我的額頭。從未聞過的那種奇怪而芬芳的少女氣息,甩來盪去的又黑又粗的麻花辮,偶爾瞥來的象月光一樣的眼光,讓我緊張得心鹿亂撞,心神不寧。

由於過於緊張,沒跳一會,我不爭氣的雙腳開始踏不準節拍,笨拙的舞步凌亂而倉惶,不得不隨時調整舞步,越亂越慌,越慌越亂,竟然一不小心踩了她的腳。我狼狽不堪,甚至絕望,竟然盼望舞曲早點結束,跳舞前的種種美好想像瞬間凋零。借著時明時暗的燈光,我發現,她玲瓏的鼻尖竟冒出了一顆顆明亮的汗珠,我當時想,她可能比我還緊張。第一次跳舞相識就這樣糟糕,自然沒有結果,只有一次跳舞的緣分罷了。

在那個摩登時代,人們對一切新鮮、新奇的事物都趨之若鶩,很快,舞廳從最初的交誼舞又衍生出了新派的搖滾舞、迪斯科、霹靂舞、探戈等,這些舞曲成為中場串燒的不二選擇。當狂勁、亢奮、生猛、帶有金屬質地的音樂響起時,整個舞場都沸騰起來,人們血脈賁張,體內彷彿安裝了一部馬達,每個細胞都在顫慄、衝撞,紛紛湧向舞廳中間。此刻,身體彷彿被強勁的音樂控制,人們用肢體說出內心的孤獨和血液的溫度。很多舞廳在中場最後十多分鐘時,突然關閉燈光和音樂,在掉入黑暗的一瞬,音樂驟響,鐳射燈忽明忽暗,撕裂人影和虛無,演繹出黑白瘋狂,彷彿有一股兇猛的力量要砸碎黑暗和光明。

一個舞場一般都有一兩個中場明星,他們都是舞林高手,引人矚目,鶴立雞群,常常被歡呼的人們圍在圈子中間,那一刻,他們就是舞場的領袖,光耀閃亮。在我們生活區,有一個叫「大眼睛」的武林高手,特別擅長跳動感十足的搖滾舞和迪斯科。大眼睛是上海人,長相俊逸、瀟洒,皮膚白晰,有點混血兒的味道,身高近1.8米,不胖不瘦,腿長手長,腰細,彷彿專為跳舞而生;常常留一個中分頭,眼睛大得像女人的眼睛,就像現在的花樣美男。我家住一樓,他就住在我家對面的一樓,隔了一條小路,也就三、四米遠。由於年齡相仿,彼此又是鄰居,他有時就到我家串門玩耍。

由於舞技出眾,他常常光顧舞廳,加之相貌帥氣,遂成為當地舞林的風雲人物,更成為少婦殺手。他沒有工作,也不讀書,白天就到一些單位教授跳舞,晚上就到舞廳跳舞快活。我在舞廳看過他跳中場,確實舞藝絕倫,瀟洒自如,體內就像裝了一根彈簧,整個身體就像一把彎弓,隨著強烈的節奏,一彎一弓,如箭拉弓彈射,似若閃電霹靂,舒展有力。到了中場,舞廳就成為了他的專場,常常引來一片喝彩聲,迷倒了不少人,特別是那些少婦,紛紛圍上來向他請教。後來,他和一位廠里比他大十來歲的有夫之婦,由於跳舞暗生情愫,鬧得沸沸揚揚,情急之下,兩人私奔到了上海,從此,再也沒有回到江油,我也再沒有聽到過他的音訊。再後來,他父母也遷回了上海。如今,他原來住的一樓宿舍成為了一家茶館。那些悠然的茶客閑話往事,但他們的眼裡和嘴裡,再也不會有大眼睛的驚鴻照影和那個時代的白雲蒼狗。

幾十年過去了,回憶當年的青春扮相,除了寫到的這些,還有喇叭褲、太子褲、黑色皮夾克、綠軍裝、軍挎等等。每當撫摸越走越遠的青春過往,那些時髦就像被我驚動的一大片烏鴉,騰空而起,從我眼前飛逝,生命的意義或許就在那些稍縱即逝而又永恆不滅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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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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