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逃犯，化名混成軍官，驚動皇帝，引發官場大地震

利用宗教，招搖撞騙，發展教徒，壯大實力，甚至陰謀叛亂，這樣的事情在中國歷史上不勝枚舉。明朝中期發生的李福達案件就是個典型案例。

李福達，代州崞縣（今山西原平）人，生於明英宗天順五年（1461年），明朝彌勒教重要首領。孝宗弘治二年（1489年），山西王良、李鉞兩名彌勒教頭目在崞縣起義反明，李福達難脫干係，被發配到今甘肅山丹戍邊。

不久，李福達從山丹衛逃回原籍，更名李午，繼續從事傳教活動，被當地官員查獲，又被發配到今山海關戍邊。後來，李福達又從山海衛逃走了，這次他沒敢回原籍，而是逃到了官兵力量相對薄弱的陝西洛川，藏匿一段時間後重操舊業，一面招搖撞騙，攫取了不義之財；一面發展教徒，聚眾秘密反明。

武宗正德元年（1506年），李福達鼓動陝西信徒邵進祿等人起事叛亂，而他本人卻早早地跑到山西老家躲了起來。由於行事不密，邵進祿被官府誅殺，幕後首腦李福達卻得以倖免。從此以後，李福達學乖了，不再敢跟明廷作對。然而，其在逃犯的身份，讓其很難在世間立足，李福達於是再次化名張寅。

沉寂了十幾年後，風聲已過，李福達又不安分了。先前，李福達靠傳教積累的巨額財富，成為其改頭換面的敲門磚。早在弘治三年（1490年），孝宗就下詔「軍民納銀，得授都指揮僉事以下官」（《明史·孝宗本紀》），到了嘉靖年間，這種捐官之風尤劇。李福達決意進軍官場，想到的靠山就是郭勛。

郭勛，是明朝開國功臣武定候郭英的六世孫。正德初年，郭勛襲封武定候，鎮兩廣，入掌三千營。世宗即位，郭勛掌管團營，但名聲不顯。郭勛的發跡，始於世宗「大禮儀」事件，他揣測聖意，協助張璁、桂萼等人，與楊廷和等一干舊派老臣展開激烈鬥爭，最終成功地達成了世宗追尊生父為皇帝的心愿。

「大禮儀」事件後，郭勛與張璁、桂萼等人成為新貴。早年，李福達曾為工部漏籍匠戶，跟郭勛有些交往，並「自言能化藥物為金銀，勛與相昵」（《明史·郭勛傳》）；而今，李福達又「用黃白朮干武定侯郭勛，勛大信幸」。在郭勛的操作下，李福達「輸粟，得太原衛指揮使」（《明史·馬錄傳》）。

太原衛指揮使，即太原衛所的最高軍事長官，正三品，權力很大，下轄指揮同知二人（副長官，從三品），指揮僉事四人（正四品）。若非郭勛出面，李福達不可能就因為捐了些糧食，一步登天，成為正三品武官。可見，李福達與郭勛的關係非同一般，特別是李福達送給郭勛的金銀財寶分量相當重。

就這樣，化名張寅的李福達從一個在逃犯，搖身一變成為執掌太原軍事的朝廷命官。不過，李福達沒得意多久，就出了亂子，之前他騙過的徐溝縣民薛良認出了他。嘉靖五年（1526年），薛良向官府告發「張寅系妖賊李福達變易姓名」（《大明世宗皇帝實錄》），這起「竊官」案引起山西巡按馬錄的重視。

一經審訊，李福達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郭勛聞訊後，立馬給馬錄寫信，讓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放過李福達。馬錄為人正直，不但不為所動，反而聯合其他官員彈劾郭勛庇奸亂法。案子報到朝廷，都察院審核後，認為此案證人、證言、當事人陳述等都沒有問題，李福達「竊官」案是鐵案，毋庸置疑。

世宗起初對李福達案也無異議，但礙於郭勛有功，詔令僅將李福達父子處死。郭勛收受賄賂，擾亂官場秩序，且多次為李福達辯解，引起了朝臣的強烈反對。早在「大禮儀」事件時，郭勛就得罪了很多朝臣，如今正是朝臣反戈的絕好時機。一時間，數十名官員紛紛上疏，要求世宗嚴懲郭勛，但世宗不聽。

反對和聲討，一波接著一波，郭勛成為眾矢之的。身處窘境，郭勛出於自保，向張璁、桂萼等人求援，並將群臣的怒火引導了世宗身上，「勛亦累自訴，且以議禮觸眾怒為言，帝心動」（《明史·馬錄傳》）。郭勛在世宗面前聲淚俱下，說那些官員居心不良，名義上是彈劾我，實際上是在抨擊「大禮儀」。

「大禮儀」是世宗極其敏感的一件事，抨擊「大禮儀」，就是藐視皇權，藐視皇帝。再者，世宗發現，那些彈劾郭勛的朝臣，多半是楊廷和的舊友門生，先前確實參與過反對「大禮儀」。郭勛之言，群臣之狀，世宗不得不信。故此，世宗明知郭勛有問題，也只能放下不管，當務之急就是捍衛皇帝的權威。

對付朝臣，先要保住郭勛；保住郭勛，就得給李福達翻案。嘉靖六年（1527年）正月，李福達及薛良等證人被押解至京城。世宗命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會審，重新裁決李福達案。三法司給出的結論，仍為李福達有罪當斬，郭勛有罪當免。世宗下令再審，仍是這個結果，這顯然不合世宗之意。

世宗屢次示意法司翻案，法司均不理會。盛怒之下，世宗詔令逮捕三法司官員，另派張璁、桂萼、方獻夫等新貴組成專案組，重新審理此案。張璁等三人，利用皇帝的恩寵，公報私仇，打擊政敵，嚴刑拷打。刑部尚書顏頤壽被折磨得喊爺求饒，巡按御史馬錄「不勝刑，自誣故入人罪」（《明史·馬錄傳》）。

最終，李福達案被翻轉，隨即就是官場大地震。世宗下詔，涉案「諸臣……謫戍極邊，遇赦不宥者五人。……謫戍邊衛者七人，……為民者十一人，……革職閑住者十七人……其他下巡按逮問革職者，副使周宣等復五人」（《馬氏·馬錄傳》），共計四十五人蒙受冤屈，其中就包括剛正不阿的巡按御史馬錄。

皇權大於國法，四十五名官員成為屈從皇權的犧牲品。事後，化名張寅的李福達官復原職。在這起案件中，世宗最恨馬錄，想殺掉他，幸虧大臣楊一清搭救才得以免死，「戍廣西南丹衛，遇赦不宥」。嘉靖十六年（1537年），世宗大赦天下，「惟錄不赦，竟卒於戍所」（《明史·馬錄傳》），讓人嘆惋。（劉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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