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自己為何總是那麼難？

導語：

今天是520，網路上、現實里，到處瀰漫著表白的氣息。好像愛是人與生俱來的能力，但是，生活中發生的種種卻實實在在地再說：「愛自己並非本能，而是一項技能，需要去學習和提升」。

近些日子，每隔幾天都會看到手機資訊推送一些自殺的報道。而那些逝去的生命中，多數都是學生。這些報道和這樣的問題，總是讓我心底泛起些許悲涼。不明白那些處在花樣年華的孩子們，心裡究竟承受了多大的苦楚，遇到了多大的困難，居然生無可戀到走入絕境，以致最後用放棄生命的方式求得解脫。

於是，我聽到有人這樣跟我講：抑鬱者是不是到了最後，都會自殺？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抑鬱的人非但沒有自殺，反而戰勝了抑鬱，活得很幸福。

我經常對別人說，如果你曾經目睹過重病的人們，是多麼渴望能夠延續那即將逝去的生命，那麼你就能學會如何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清楚的記得，陪同母親去探望她一起插隊下鄉的同學。一進門，我就看見癌症晚期、臉色蒼白的她靠在被搖起的一半的病床上，身上還穿了一件老舊的紅色燈芯絨格子外套。她的姐姐則是將她化療後脫落的所剩無幾的頭髮，編成兩條搭在肩上的麻花辮，將她打扮成她年輕時的樣子。

不一會，母親的另一個同學也進來了，帶著滿臉的笑容，也帶來了足以打破病房那白色的死寂的好消息——算命的大師說，媽媽的同學如果能將這個療程熬過去，那麼她還能再活八年。

病人的眼睛裡，當時就閃耀出光彩。我至今忘不了那雙已經乾枯了的眼眸發出的光芒，就好像朝陽照射的露珠，清澈而美好。對於我們健康人來說，四十幾歲再多活八年才五十幾歲，實在是短壽。而對於油盡燈枯的癌症晚期患者，那八年是多麼寶貴的時間啊。也許她可以再多陪陪父母，多寵愛一下自己的小兒女，多給自己深愛的丈夫燒幾頓可口的晚餐，去一些自己沒去過的地方，做一些自己想做卻還沒有來得及做的事。

我最好的朋友，父親在她八歲那年得了腫瘤。她從小就深刻體驗了她的父親、乃至她的全家對生的渴望，這種帶著焦灼的渴望在她的家庭中足足瀰漫了二十年。現在看來，二十年過去了，他的父親在臨床角度看，早已戰勝了癌症。

學了家庭治療，我才理解她為何外表倔強堅韌，而內心卻柔弱敏感。從小生長在父親重病的家庭中，成年後的她，心理癥狀也順理成章的爆發出來。當心理醫生在診斷中幾次問她是否有過自殺的念頭時，她總會斬釘截鐵地說：「 沒有！因為我知道能活下來有多不容易！......我也很反對安樂死，病魔可以摧毀我的身體，但不能侵犯我活著的尊嚴！」

就這樣，在她抑鬱發作時，從父親身上繼承的強烈的求生意志，成為她治療中的寶貴資源。她堅信，父親連癌症都能戰勝，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病是不能被戰勝的。

癌症會侵蝕一個人的健康細胞，而抑鬱症只無非是讓人心情不好而已。在康復的過程中，她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自己「一定能好起來」。她相信，積極地配合醫生的治療，自己一定會戰勝抑鬱的。

朋友也會規勸一些抑鬱和焦慮的人：「前半生，我耗盡了焦慮去期盼一個生命的延續，所以我很珍惜活著。而我的焦慮，在前半生都被透支了，所以下半生似乎在沒有什麼事情能讓我焦慮了。」

智者也是凡人，經歷了磨難後的頓悟，便是智慧和豁達。

宗教經典中經常將人間形容為人類受苦難和磨鍊的地方，而人生在世多少都會嘗到些世間之苦。於是，人們總是將超脫人世之苦當作最終的圓滿。而在圓滿之前，我們每個人又都在不停地尋找，希望找到大智慧，讓我們能夠坦然豁達地面對人間的萬般苦難。

人間的苦，到底有多苦呢？我真的說不出。每個人心底都藏著些許苦味，然而我們卻總能找到比我們還苦的人。《紅樓夢》里鳳姐是苦的：女兒被賣到瓜洲古渡，最終在牢里死不瞑目。可在賈府那些下人的眼裡，鳳姐前半生可是享盡了人間的榮華富貴，反倒是他們這些每天干粗活的人，命才是苦的。

這樣看來，用一生時間在人間走一遭，沒有誰是不苦的。正如我喜歡的幾句歌詞：滂沱雨，無底澗，涉急流，登彼岸。

人的一生，從此岸到彼岸，總要歷盡艱難險阻，涉過急流險灘。

想起那部充滿東方哲思的《大魚海棠》。說實話，我十分不喜歡椿和湫那種動不動就獻出生命的舉動。我反倒是很喜歡裡面靈婆的一句話：「你們這些小傢伙，對待生命就像路邊的一塊石頭。只有我們這些老傢伙，才費盡心思怎麼樣多活一天。」

讓我難忘的還有機關算盡的鼠婆子。她利用了椿和湫的單純，終於解除封印回到了人間。當她欣喜若狂地說「終於可以回到人間 」 時，那狂笑反而烘托出人間的萬般美好。

而人死後，究竟會去哪裡呢？是會變成大魚游回海底世界么？還是會去往宗教中所描繪的極樂和天堂？縱使那些地方是出塵的凈土，沒有煩惱和痛苦，卻總有生靈覺得它們不如人間美好。於是，自古以來的傳說和故事：無論仙魔鬼道都要想方設法來人間走一次。

而凈土即便再美，宗教教義中總是告誡人們要潛心修行。等修行圓滿了，靈魂自有去處。教義中說自殺者不會升上極樂和天堂，嚴厲告誡的背後，卻是智者和先知對世人最美好的期盼：當一次人不容易，應當好好珍惜在人間的日子。

生死大事，是不能當作兒戲的。鼠婆子從收藏人類靈魂的海底世界重人間，只是電影中的情節。我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靈魂，也不知道死後會去哪裡。但我們都知道，死亡是一件不可逆的事情。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自己還活著。

在我們老家有個喪葬習俗，出殯的車隊後檔風玻璃上，會貼上一張寫著數字的白紙，而那數字就是往生者過世的年紀。

若是那數字是20、30、40，讓人看了總是滿心嘆息：人生在世啊，還真的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活著么短，都是命啊！

若那數字是80、90，讓人看過後則是欣慰和羨慕，覺得這樣的人生，是一種圓滿。

我姑姑的婆婆活了99歲，家裡按照習俗是當喜喪辦的。連孫男弟女披麻戴孝的麻布，都被親友們討去了，為的是向老太太討點喜，借借她的壽數。因為這樣的老太太是豁達的智者，是有福氣的老壽星。

前幾天在朋友圈看到一篇文章，寫的是鄧小平先生的廚師，八十幾歲高齡還在擺攤賣醬肘子。那肘子可是要排上幾個小時，還未必能買到的。我很喜歡文章里的一句話：「 一口人間味，一生永難忘。」

「人間味」 是什麼啊？我也說不上來。也許就是我們為了滿足「飲食」 這一基本慾望時，舌尖所品嘗到的味道吧。也許就是我們每天混跡在煙火紅塵中，歷遍人生百態時，所品嘗的人間百味吧。

我總是覺得，人生再轟轟烈烈，最終還是歸為柴米油鹽這些俗事。而做菜時，不放花椒、桂皮、八角、醬油這些輔料，菜是沒有味道的。而若是讓人單獨品嘗這些輔料，味道卻又難以下咽。

所以，我想 「人間味」 應該是把經歷的酸甜苦辣咸，一起放進鍋里，再讓時間這個文火慢慢煨，久了就是一鍋美味的濃湯。有人會品出幸福，有人會品出快樂；有人品出了濃烈，有人品出了淡然。也許，這些都是人間味吧。

用了一個下午碎碎念，只是希望世間的每一個生命，都能得到應有的尊重。希望人間的每一個生靈，都能善始善終，在紅塵中得到圓滿。

原文題目：紅塵中最悲涼，莫過於對生命的心灰意冷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宋艾米的心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