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絕旅人系列：橘花與茶

上下高嶺，深山荒寂，恐藏虎，

故草木俱焚去。泉轟風動，路絕旅人。

這是徐霞客遊記里有一段

差不多有六七年時間了

我堅持每年探訪一兩處偏僻的茶園

雖不至路絕旅人

確是遊人罕至之處

駿河路や 花橘も 茶の匂ひ。

元祿七年（1704）五月，松尾芭蕉途徑靜岡島田，遇大井川漲水，無法渡河，滯留四日。這是他最後一次西上之旅。51歲的芭蕉行走在駿河路，在潮濕的茶山橘園間，寫下這句俳句。受好友照顧，芭蕉在那幾日里寫了不少句子，其中有一句描寫了天氣：「五月雨の 空吹き落せ 大井川。」

五月初是靜岡的茶季，多煙雨的日子。中旬，白色橘子花開，茶香和橘花香交織，瀰漫在濕漉漉的山間，聞之如飲茶。這是芭蕉的感觸。

德川家康建的駿府城在幕府後荒廢

城牆坍塌，建築毀壞

地面以上部分並沒有留下多少

我去的時候下大雨，都無法好好溜達一下

芭蕉生活的時期，靜岡還叫駿府，駿指駿河，府為府中，即政廳所在地。芭蕉說的駿河路是東海道在駿府的一段，那是德川家康尚未當上大將軍時就開始修建的道路。整條東海道從京都至江戶，連接了朝廷與幕府。家康對駿府有特殊的感情，從大將軍位退下後，便隱居於此，但又不放權，以「大御所」身份處理政務，整整十年，駿府因而得以繁榮，與江戶並列。駿府的茶亦是在那個時候聲名鵲起。

現在的靜岡不能再與東京比繁華。從靜岡之名的得來，也能看出此地沒落的一絲緣由。幕府被推翻後，德川家謹小慎微，甚至意識到「駿河府中」之「府中」的音近「不忠」，為向新政府表忠心，決定將駿府改名，找了學問家出主意，最後以城背後一座別名「賤丘」的山諧音取名「靜岡」。

失去了特殊關係的靜岡身份變得純粹，經濟上也只能依賴於茶，從那時起，靜岡的茶園面積開始擴張，到了現代，提到靜岡就是茶，偶爾因芭蕉的俳句讓人想到靜岡還有香甜的蜜柑。

一

飛機抵達富士山靜岡空港，降落的時候，透過機窗就能看到廣闊的茶園，那是牧之原茶田，茶田之整齊，讓看慣了中國茶園的人頗感驚訝，「像是在電腦里做出來的一樣」。

空港的所在是島田，正是當年松尾芭蕉因大水滯留之地，寬闊的大井川東南向穿城入海。在歌川広重的浮世繪名作「東海道五十三次」里，有兩幅作品描繪大井川，體現渡河之難。芭蕉說的駿河路在島田仍留有一段，名「舊東海道石曡」，路以大卵石壘成，卵石圓滑，很難想像古代的馬和車是如何行進在這樣的路上。雖然東海道的建設是要連接京都和江戶，但出於戰略考慮，德川幕府並沒有在大井川上建設橋樑，不然芭蕉不會因為河流漲水而不能行動，歌川也沒有題材來創作兩幅浮世繪。

歌川広重的東海道五十三次之金谷

描繪的是渡大井川的場景

葛飾北斎也有一幅繪東海道大井川的浮世繪

《東海道金谷の不二》

大井川在金谷這段河道收窄，特別容易漲水

殘留的舊東海道兩側是高聳的杉樹林，道路幽深，偶有茶園在一側出現，並沒有當年芭蕉所遇茶與橘香瀰漫的境況。

牧之原一帶的茶園就是近現代擴張而成的，擁有靜岡地區最大的茶園。但靜岡最初的茶園在葵區和清水一帶的山裡，那兒亦是看富士山的好地方。

東海道在島田的一段，就在鐵路金谷站邊上

左右兩邊杉木高聳，道路幽暗

第二天一早，從靜岡市區前往清水。

清水的日本平，是看茶園和富士山的最佳位置，遠處是富士山，近處山坡有連綿的茶園，下面則是清水港，很多日本藝術家創作這樣的風景作品。但正如芭蕉所寫，五月時而風吹雨水而落，這樣的天氣，富士山是看不到了。

清水吉原，也是看茶園、雲海和富士山的地方，可見山巒間霧氣涌動，富士山則躲在後面不見。即便如此，此景依舊壯闊，堪稱茶園絕景。

天氣好的時候，在這雲海後面，便是富士山

山坡上規整的綠色是茶園

不規整的山地是橘樹，高的是日本柳杉

白鳥安章在吉原有三公頃茶園，他在家裡安排了茶席招待客人，端出前一天新做的煎茶，教人如何泡茶，第一泡五十度水，茶湯鮮香，毫無苦澀，第二泡六十度，出來的茶湯仍然鮮香但微有苦澀，所以配了糖水栗子，也是自家山裡所產，由母親親自腌制。白鳥再用冰水濾了一泡新茶，茶湯更是鮮美。

至於能否看到富士山一事，白鳥安章非常自豪地說坐在他們家餐桌前就能看富士山，最好的位置則是廁所，天氣好的時候蹲在那兒如廁，透過窗戶，越過層巒雲海，就見富士山，是一種享受。聽起來真是讓人羨慕啊。

白鳥家在清水種茶到安章這輩已是第六代，他的兒子剛剛開始種茶做茶。家裡的牆上掛著大正年間參加比賽的獲獎獎章，那是第二代白鳥米吉的榮譽。家裡亦留著初代的賣茶記賬簿，厚厚的好幾本，已是古董。

白鳥家第六代茶農白鳥安章

初代的記賬本，出賣帳

白鳥家的茶盤有櫻花圖案

我把茶點都拿走

只留杯子放在那兒，特別好看

在清水，種茶做茶的方法一直未變，生活方式也與過去差不多，但這一帶茶農的生活與外地可很不一樣。逛一下餐廳都能發現不同，在清水，茶季的時候，一大清早是可以吃到拉麵的，拉麵館也開業很早。是因為這個時節，茶農起床都很早，四點多就起了，即使賴床，到了五點，這個地區也會有鐘聲響起，聲音回蕩在茶園間。七點鐘聲還會再響，十一點，下午二點、四點，一天總共會響五次。不過白鳥說，現在早上五點的鐘不響了，也是為了適應時代，並非每家每戶都做茶，不需要這麼早催促人家起床。

作為茶農，之所以要五點前起床，是要去茶園把茶樹上的露水擦掉，帶上竹竿去茶園，沿著茶田一路掃過去，將露水抖下來。七點的鐘聲響起，回家吃早飯，吃完早飯再進茶園採茶。茶農有兩次中飯時間，一次是十一點，一次是下午二點，這與其它地方很不一樣，而下午四點的鐘聲響起時，白鳥說：那倒不一定是吃晚飯的時間，而是幹了一天的活，終於可以回家了吧。

在清水的山間行走，才有了「花橘も茶の匂ひ」的感觸，山裡茶園和橘園相隔種植，路邊亦種有不少橘樹，白色的花初開。

白鳥家窗外的橘樹，去年的果還掛著

今年的花還只有花苞

從這個窗戶望出去，也是看富士山的地方

二

八百年前，圓爾辨圓從宋朝學成回國………（待續）

左邊是在日本的朋友劉秋菊

右邊是我的翻譯曹雨佳

我在日本靜岡的訪問，多虧她們的幫助

中間是白鳥安章夫婦和本人

特別感謝

株式會社ムラヤマ（MURAYAMA.INC）的協助

上面這個是打賞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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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於寫新書，公號恐怕會難得打理

都很難得，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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