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老黿的悲劇人生

文史 05-22

　　觀音收走了金魚精後，陳家莊人準備船隻，讓唐僧師徒渡河。這時候，水中忽然波濤湧起，現出一個超大的老黿來。這老黿主要要求幫忙送唐僧師徒渡過流沙河，以報答消滅金魚精，奪回府邸的恩情。唐僧師徒自然大喜，大夥乘坐老黿，順順利利渡過了通天河。

　　到了對岸，唐僧再三表示感謝。老黿回答說，不用謝。若一定要謝，我有一個心愿，希望唐師父幫忙。原來，那老黿已經修行了一千三百年，可是，還不能脫去龜殼，化成人形，因此十分苦惱。老黿希望唐僧前往靈山，拜見如來的時候，順口幫忙問問，他老黿何時才能脫去龜殼，化成人形。

　　唐僧聽了，連忙答應。

　　一晃多年過去。唐僧師徒取回真經，駕香風回歸東土。途中，觀音菩薩統計取經磨難，一共只算到八十難，於是連忙傳令，把唐僧師徒拋下，再去經歷最後一難。

　　唐僧師徒正在找船的時候，昔日那隻老黿又出來了。大家歡歡喜喜又一次坐上老黿背，前往東岸。走到河中，老黿詢問唐僧，有沒有幫忙詢問如來。唐僧大感慚愧，不敢開口。老黿大怒，把唐僧師徒掀下水去。於是，通天河落水，即九九八十一難，最後一難。

　　老黿的故事說完了，其中有幾個問題，值得探討。

　　第一個，唐僧為什麼不幫老黿詢問如來？原文是這麼說的：

　　原來那長老自到西天玉真觀沐浴，凌雲渡脫胎，步上靈山，專心拜佛及參諸佛菩薩聖僧等眾，意念只在取經，他事一毫不理，所以不曾問得老黿年壽，無言可答，卻又不敢欺，打誑語，沉吟半晌，不曾答應。

　　既然是作者旁白，那應當就是唐僧心裡的真實寫照。唐僧歷經十四年的磨難，方才到達靈山，心情之激動，可想而知。並且，到達靈山之後，遇上了不少新鮮而震撼的事情，比如凌雲度脫去凡胎，親眼見到如來佛祖、被討要回扣，又傳了無字真經等等。唐僧確實應該是太激動，太忙了，完全可能忘掉老黿的囑託。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老黿太草根，沒背景。

　　這老黿世世代代居住在通天河，也不知道過了幾千幾萬年。好不容易傳到他這一代，老黿算是家族中天資最高的奇才，竟然勘破本根，養成了靈氣，邁入了修仙之途。可惜，他畢竟是草根出身，沒有高人指點，更沒有高明的修仙功法，於是，苦苦修鍊了一千三百年，雖然開啟了靈智，能夠說人話，可是，連化形級別也沒有進入。

　　一千三百年是什麼概念？也就是說，這老黿比孫悟空、牛魔王修鍊時間都要長，可是，人家一個在三界號稱齊天大聖，一個在西方號稱大力牛魔王，都是跺跺腳，天下震動的大人物。可老黿呢，依然只是通天河中一個龜。

　　並且，還是一隻法力低微，連自保之力都沒有的龜。

　　書中說：「那妖邪乃九年前海嘯波翻，他趕潮頭，來於此處，仗逞凶頑，與我爭鬥，被他傷了我許多兒女，奪了我許多眷族。我斗他不過，將巢穴白白的被他佔了。」老黿混得很慘，不但自己辛辛苦苦修建的家被搶走了，連老婆兒女都被金魚精給搶走了。老黿也找不到幫手，也不知道去何處投訴，九年間，這老黿一直躲在通天河的某個角落，默默流淚，默默等待。

　　幸虧，唐僧師徒來到此處，幸虧金魚精和取經團隊發生了衝突。否則，估計到死，老黿也回不了自己的家。

　　若這老龜是某個天尊，某個大仙的坐騎，有了一重新的身份，再拜託唐僧，唐僧即便再忙，也會幫忙詢問如來。

　　這就是草根的悲劇。

　　但是，是不是因為草根，所以就悲劇呢？不是的！

　　草根出身的人很多。比如說，豬八戒、沙和尚在人間修行階段，不也是草根一枚？孫悟空雖然有後台，但若沒有他本身的鑽研和悟性，也不可能獲得很高的成就。就像我們說城裡人，常常覺得比鄉下人優越，其實，往上推三代，有幾個人不是鄉下人出身呢？

　　關鍵問題不在出身如何，而是如何處事，如何接人待物。

　　所謂細節決定成敗，眼光決定未來，是很有道理的。

　　通天河老黿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夠好呢？

　　第一個，貪婪。

　　老黿出現，主動提出背唐僧過河，孫悟空有點不放心。老黿於是賭咒發誓說：「我若真情不送唐僧過此通天河，將身化為血水！」見老黿發如此毒誓，孫悟空笑了，師徒一起走上前去。唐僧提出，站在龜背上恐怕不平穩。老黿說：「師父放心，我比那層冰厚凍，穩得緊哩，但歪一歪，不成功果！「

　　老黿為何要背唐僧過河呢？老黿親口說：「今蒙大聖至此搭救唐師父，請了觀音菩薩掃凈妖氛，收去怪物，將第宅還歸於我。我如今團霢老小，再不須挨土幫泥，得居舊舍。此恩重若丘山，深如大海。」

　　按照老黿自己的說法，背唐僧過河，是為了報恩，因此，在到達對岸後，老黿本應該就此告別。若是這樣，唐僧師徒在往後回憶起老黿來，也會念它的好。

　　可是，老黿卻額外提出了一個要求：「萬望老師父到西天與我問佛祖一聲，看我幾時得脫本殼，可得一個人身。」

　　老黿這個要求看似尋常，其實很過分，與他的付出根本不成正比。

　　為何這麼說呢？

　　老黿不過是通天河中一個還未修成人身的小妖，卻希望唐僧能在如來面前幫他傳話，已經很是貪心。這就如一個鄉下老漢被別人搶走了家產，鄉長下鄉，懲罰了惡霸，把田產還給老漢。鄉長要走時，發現車發不動了，老漢就說，你幫我拿回了家產，我該報答你。於是，老漢幫忙推了下車。臨別時，老漢提出，你見到省長的時候，幫我問問，我什麼時候能夠發財。

　　你說，鄉長見到省長的時候，能提鄉下老漢的事情嗎？

　　第二、功利心太重。

　　我們仔細看老黿的行為，就可以發現，它當初再三表示要報恩，都是為了最後提要求。並且，數年後，當聽說唐僧忘了提他的事情時，老黿大怒。原文說：

　　老黿即知不曾替問，他就將身一幌，唿喇的淬下水去，把他四眾連馬並經，通皆落水。咦！還喜得唐僧脫了胎，成了道，若似前番，已經沉底。

　　老黿這個妖，功利心太強。對自己有用的時候，自己恨不得裝孫子，賭咒發誓討好對方。對自己沒用的時候，招呼也不打一個，立刻翻臉。幸虧唐僧脫去凡胎，否則這下子非得嗆個半死。

　　第三、眼光太淺。

　　正因為貪婪、功利心太重，所以，老黿看問題很短淺。

　　本來，因為忘記了承諾，唐僧心中有愧。若此刻，老黿能夠表現得稍稍大度一些，唐僧必定感恩，以後必然找機會詢問如來。即便如來不出手，以他功德佛的身份與神通，難道還不能度一隻龜成仙？若能夠因此搭上唐僧、孫悟空這根仙，老黿以後在仙界還不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並且，唐僧師徒為何恰巧就落在了通天河附近？可見，觀音與如來其實都有注意到這老黿。讓老黿渡唐僧師徒再過通天河，或許就是對老黿的一次試煉。若成功通過，老黿就極有可能被佛派吸納。不但可以修成人身，並且可能擁有正式的仙界編製。要知道觀音的南海中，就有一隻負責保管玉凈瓶的萬年老龜。

　　可惜，那老黿空有小智慧，卻沒有大胸襟，最終，把自己的前途給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