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行圖說：金奈，喀拉拉邦，木哥王陵墓，舊家的書籍，神龕，新德里的熱

這次在印度共二十三天，去了喀拉拉邦，新德里，阿格拉，金奈。第一星期，在金奈的公寓放下行李，就飛喀拉拉邦，由僱傭司機陪同，翻山越嶺，東西橫穿整個喀拉拉邦，在東部山頂的茶莊住兩夜，在西部海邊船房住一夜，然後飛新德里。今年的梅雨季節推遲，新德里熱得像蒸爐，夜裡八點出門買牛奶，險些被熱浪撞翻，當天拜甘地紀念碑。第二天雇車，從北至南，穿過北方邦，看了若干木哥帝王的陵墓及泰姬陵，並拜訪傳說中黑天神出生地。木哥王朝留下的建築很驚人，如今，王朝的後人多已西遷至巴基斯坦，而印度文明的發祥地印度河流域也部分劃入了巴基斯擔，我不禁為1947年印度和巴基斯擔的分離而遺憾。

後來的兩個星期奮力整理被老鼠和昆蟲佔領的公寓。婆婆留下幾十本筆記，多是數學和宗教筆記，而不是所謂日記。多被老鼠啃噬，公公也留下在報刊發表的文章一本，幾乎被白蟻鏤空，但是勉強還能讀。用塑料袋密封一些手寫的筆記，帶回美國保存。我也帶回多把鑰匙，但是完全不知用處，就像我們跟先人沒有發生的對話一般，成了我們之間相互無知的物證。也有幾張被剪刀剪殘的照片，另一邊不知去向，估計我溫和的婆婆，在憤怒時只能向照片下手。婆婆的數學書全部被我們交給了回收廢品的看門人，家傳的宗教書籍帶回來四、五本。所有的傢具被二手傢具收買人搬走，稍微像樣的被我送給了鄰居家的女佣人。婆婆的嫁妝中的保存完好的一套印度不鏽鋼餐具被我們送給了孤兒院，她的幾十件沙麗一半交守門人分送他人，一半帶回來保存。婆婆神龕中的神像多被我們打入行李帶回，如今散落在家裡種植的植物下面，看起來也很安適。扔掉了她所有仔細保存的收據：房產稅繳納收據，所得稅繳納收據，電費收據，銀行進帳收據，

因為看了太多古墓，又整理了太多紙張，晚上夢見自己的家是眾多完全相同的古堡之一，我在色調略為異樣的街上奔走，找不到自己的家門。有一個夢來自閱讀婆婆的數學筆記，夢裡我在做繁難的積分，不斷地變換著函數，在夢裡我很熟練，我又夢見手稿封鎖在坍塌的石墓里。

在印度糾纏終極問題

在印度

眼睛發現細節美之前

要先適應垃圾

它們不是散落著

而是觸目地在公寓、店門前堆著

似乎有人儘力了

好不容易掃凈了指定的範疇

對大街再無能為力

於是被擱置

出門的人提起沙麗

裸露著腳髁繞過去

其實兩條街的交接處

就是公共垃圾箱

蓋子大敞開

垃圾不在箱里而在外面

絡繹不絕的拾荒人

忙著收集食物，瓶子，紙頭，木板

最後陳橫街頭的是不可拯救的部分

沒有人來干擾這些天然的環保主義者

哪怕露天垃圾分類場比鄰高尚住宅區

我在樓上憑欄張望

惦記著鄰里垃圾向何處去

發明了兩大宗教的民族

如何處理垃圾的終極問題

我留下的物品

哪些還沒有出路？

一天子夜我從機場歸來

終於撞見了垃圾天使

一個穿著制服的小夥子

他幾乎是愉快地鏟起殘留的碎片

並不多，雨水已經沖走易朽的部分

裝進小巧的電瓶車

躍上車

載著我們的負擔

駛向我們不願意深究的去處

我驚訝地發現婆婆的象神肖像

被遺落在街上

有人把它靠在公寓的神龕旁

這神龕，比城市的果皮箱小

點著一盞幽晦的電燈

神的面目不可測

只見低垂的長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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