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的草簽和我的青春期

這一期讀《書譜》，一不小心，讀到了「王羲之」三個字。這是孫過庭用草書寫下男神的姓名。關於簽名，我還是有一些回憶的，所以上面為大家點了一首《往事只能回味》，作為今天讀帖的背景音樂，也不失有一種情調。

小時候，對寫字有一種親切感，喜歡觀察老師的板書，觀察久了，我也會有一種評判書寫水平高低的個人的經驗：比如寫「成」字的連筆，如果撇和裡面連，那這個老師的寫字水平不高（下圖左），如果橫和裡面連筆，那麼這個老師練過字，寫字會不錯（下圖右），後來發現這個判定方式挺有用，從小學三年級用到了中學，他們大致逃不過我的「法眼」，並在課餘，我會一本正經地向吃菜夾饃的同桌評價老師們的寫字水平，直到他把菜夾饃拍到桌上瞪我表示不耐煩為止。當然現在這個經驗已經不用了。

那時候，我因為能寫連筆字，從而成為班裡很多同學的巴結對象，因為我可以模仿家長簽字，每天早上我是最忙碌的，同學們都在期盼著我的到來，一旦發現我踏入教室，便有人拿著作業本笑呵呵的放在我面前：

「今兒你媽你爸？」

「老樣子，我爸」

唰唰唰，不用說，直接看臉就能寫出來他爸戶口本上登記的名字，簽好甩給他：

「好兒子，拿去」

「你...」

......

所以至今十幾年過去，我依然能夠對同學父母的大名「如數家珍」般脫口而出，反倒是有些同學的名字我會有些遲疑。

也因為能寫會畫的「才藝」和較高的智商，我不需要用打架，抽煙，舉手發言，就可以獲得女同學的青睞。而且到現在多年未見的老友，還可以用「現在還寫書法嗎」打開多年未見無話可說而尷尬的僵局。所以關於青春的回憶， 最清晰的記憶怕是寫字，畫畫，女同學和老師。然而，去年網上見到已經白髮的初中班主任，心裡卻很不是滋味，那種蒼老，打破了那時所有人都恰到好處的回憶。

前幾日，和菜頭髮文《母校115歲生日快樂》，說到：

我只知道，在過去的20年前我再沒有回過母校，於是母校在我的記憶里不再發生任何變化，不會擴建、搬遷、改建。同樣的，我的同學們也不會為歲月所摧折，在我的記憶里永遠如此鮮活，永遠如此年輕，我永遠不需要看到他們漸漸衰老，和他們面對面談那些校園裡不曾談過的話題。

我讀到的是對母校和同學純粹的愛。同感，現在再拿出來當時的日記本，看到的是拙陋的字和愚蠢的志向，但記憶里那時的「書法」和對社會主義接班人的崇高感，依然很驕傲。不過現在這個本子，還是不要常看的好。

記憶里的東西，存在心裡更值得回味。經典的作品，反倒是越琢磨越有新知，古人的書法即是如此。

話說在那個年代，「羲」是神一般存在的人才用的字，比如「伏羲」，「羲皇」，當然還有

傳說中掌天文曆法的官吏叫「羲氏」，所以至今翻閱古人留下的字跡，都沒有見到「羲」字在王羲之之前的草法。

對一個書法家來講，這或許是「一片藍海」，自己便定出「羲」字的草法，讓其千載流傳，於是我們看到了王羲之的草書籤名。我想，這兩千年，所有看到王羲之簽名的人，內心都會為之震顫。

雖說孫過庭得右軍真傳，但從《書譜》中出現的「羲之」來看，寫法都一樣，只是用筆上略有不同，和千變萬化的右軍翰札相比，還是有距離。

下面是《書譜》中第一次出現王羲之的全名：

王字的筆順略去，羲之二字的筆順如下所示：

此三個字的筆法點如下：

「王」字簡單，但其中輕微的用筆變化要注意，比如切筆，微提，收筆的空中收鋒。

「羲之」二字，同樣需要注意細節處的用筆，特別是大量的露鋒起筆和大量的圓轉，要保持「折釵股」的線條質感。同時注意上圖中的兩處折筆，為什麼是折筆？因為從其轉折處，看到小尖鋒，是折筆時毛筆受到的按力，使得筆鋒改變了原來的形態，擠壓出鋒芒掃過紙面。

此「羲」字，需要重筆飽墨書寫。注意第二筆的逆入側撇用筆，要果斷。需要注意的是，「羲」字的草法，一定不要忘記下面的小尾巴，不然就是「義「字，如下：

這個「羲之」二字，一定是孫過庭酣暢時候所寫，用筆迅疾，鋪毫側鋒很多，並且可以看到，在鋪毫的狀況下，「羲」字最長的轉筆，筆鋒並沒有完全轉過去，因此出現了像「帶」狀的粗線變化。

這個「羲」字寫的很規矩，用筆比較勻而穩，需要注意幾處方筆，多是折筆和逆入，比如第一筆，就是一種通過折換面的方形：

這個「羲之」對控筆能力要求比較高，主要在於鋒穎的控制能力，提的筆起，又不能描形畫態。打個比方，你要體會在一盆水裡放一個皮球，你用手去壓，不能讓球完全沉沒水底，也不能讓其輕輕浮在上面，而是受著「適度」的控制力，因此細線條寫好尤其要下功夫。

大致上，這幾組「羲之」，練慣用筆的準確度，學著去對不同的線條質感的用筆去總結和訓練，盡量去把不通過的「羲之」特色寫出來，甚至可以更誇張一些。

看到這裡，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沒錯——孫過庭寫的王羲之，都近似一個模子。也能理解，一般自己對自己的簽名才會上心去設計，王羲之的簽名，只有王羲之簽出來才是最精彩的。所以路邊2塊錢8個的簽名設計還是省省，自己學以致用才是最有設計，最精彩的。

為了說明這一點，我搜集了由王獻之到郭沫若的草書籤名，作為加餐，以饗諸友：

王獻之（獻之）

王徽之（徽之）

懐素

李白（太白）

柳公權（公權）

顏真卿（真卿）

孫過庭

楊凝式

蔡襄（襄再拜）

蘇軾（軾又上）

米黻（黻頓首）

陸遊（遊）

康里巎巎（子山）

鮮於樞（樞）

趙孟頫（孟頫）

楊維楨（老鐵）

王寵

倪元璐（元璐）

董其昌（其昌）

米萬鐘

王鐸（洛下王鐸）

黃道周（道周頓首）

祝允明（枝山）

張瑞圖（瑞圖）

徐渭（天池山人渭）

文徵明（徵明）

文彭

解縉（縉紳識）

何紹基（姪紹基頓首）

傅山（傅真山書）

朱耷（八大山人）

白蕉（雲間居士白蕉）

毛澤東

郭沫若

琢磨《書譜》| 品味漢字

今天，你有收穫嗎？

題圖攝影：bairli1

圖片授權基於：CC0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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