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夜者 7.暗影重重的鬼市

07暗影重重的鬼市

最想要的？鐵塵怔了一下。

身為夜國的皇子，夜族的繼承人，冀揮夜什麼都有了吧。但鐵塵偏偏知道，這些都不是他最想要的。

冀揮夜最想要的東西，他只提過一次，就在半年前他們從暮山回子都的那個夜晚。

鐵塵清楚地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如何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他想，也只有冀揮夜這種沒受過苦的人，才會有那樣不切實際的願望吧。

可他當時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竟答應了要助他完成這一宏願。

只不過，冀揮夜能永葆初心嗎？

過了明晚，他就成了和鐵塵一樣的大人了。

一時之間，鐵塵心中竟湧上些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呵，大人們的世界，可並不美好啊！

有殺戮，有紛爭，有陰謀，還有背叛。

當然，也有隻手遮天的權勢，數不勝數的財富和高高在上的地位……

「喂！發什麼呆！問你話呢！」靈夜打斷了鐵塵的思緒。

「啊？哦，揮夜最想要的，我想想，他，他……」鐵塵當然不能把那個真實的願望說出口，因為，那是冀靈夜給不起的禮物。

「其實我覺得吧，」靈夜突然說，「我哥哥最想要的，不過是像鐵塵哥哥一樣。」

「像我一樣？」鐵塵吃驚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啞然失笑，「我哪裡好了？」

「像你一樣本領高強啊！像你一樣自由自在啊！你放棄了父皇賜予你的『神木』稱號，寧願做一個無名無級的塵人，這舉動實在太帥了。我哥哥雖然面上不太高興，覺得你辜負了他的好意，但其實心裡是很佩服你的。我想，也許他也認為，塵人的生活，更加自由和幸福吧。」

「……」鐵塵不知說什麼好，他望著靈夜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突然很想告訴她，他放棄「神木」的稱號，除了不想被束縛之外，更多的是因為，他不甘心。

塵人一旦脫離了下等地位，加入的等級是終身不變的，一旦入了「神木」級，他就再沒有機會再往上走了。

自力更生地活下去，這本是師父對他的期望。但這半年來，在子都和夜宮見識到的一切，漸漸改變了他的想法。

鐵塵避開靈夜的眼神，探頭向星河望下去。在那清澈的河底，生長著一種潔白如雪的星闌石。石面花紋繁複，石質通透堅固，因為常年被河水浸泡沖刷，星闌石發出的光芒，雪白中還帶著淡淡的藍，投射在河面上，流光溢彩，異常美麗。

但這樣美好的東西，普通的塵人是沒有資格擁有的。夜宮裡會定期派人來打撈它們，運回去供夜族的聖人們作裝飾、照明之用。

就像那些他曾經千辛萬苦打來的獵物，最後也還是落在了那幫聖人的手上。

憑什麼他不能得到這些呢？難道他還比不上那些庸庸碌碌的聖人？

若他一直輔佐冀揮夜登上皇位，應該能獲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吧！

到那時，是不是就能查清當年的真相，洗清師父的冤屈？到那時，是不是再也不用看人臉色行事？到那時，是不是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靈夜美好的側影，倒映在水面，讓鐵塵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另一個女孩，想起了曾經遭遇的一切，但他終究什麼也沒說。

既然靈夜喜歡瀟洒不羈的他，那就讓她這樣以為吧。

鐵塵微微一笑，抬起頭來：「你哥哥是不可能放棄皇子身份，變成一個塵人的。所以，討論這些沒有意義，我們還是趕緊想想要送什麼禮物吧！」

靈夜的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又一圈：「有了！」她神秘兮兮地湊到鐵塵耳邊，「鐵塵哥哥，你聽說過鬼市嗎？」

子都的最南面，原本是一片地下墳地，叫做夜冢。

入夜之後，這裡陰森可怖，人跡罕至。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一些無家可歸的塵人們常被發現在此出沒，而與此同時，一些星河集市上絕對找不到的奇珍異寶，也開始在子都出現。

據說，這些寶物，都是從夜冢里流出來的。夜冢里的塵人們，會如幽魂般穿梭在綠瑩瑩的鬼火之間，進行著交易。

所以這裡，又被稱為鬼市。

但關於鬼市種種，一直都在子都流傳，卻從沒有人確認真假。

城南郊外山嵬坡，鐵塵和靈夜俯身盯著一口黑漆漆的深井，不斷有森冷的氣息從下面冒上來。

「這就是鬼市的入口？」鐵塵懷疑地望望靈夜。

「應該……是吧。」靈夜聽過很多民間傳說，「都說是這裡。」

「可是……」鐵塵望望四周一片荒茫，「你確定要下去？」

他有點頭疼，答應了揮夜不帶靈夜亂跑的，卻拗不過這小丫頭執拗的性子，只好跟著她來到這裡。

靈夜猶豫了一下，咬牙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說完，她毫不猶豫就往下跳。

「喂！」鐵塵急忙伸手，指尖卻只滑過靈夜的裙領。

他不由扶額：「這小丫頭，性子也太急了吧！」

沒辦法，鐵塵只好將之前買的那些寶貝藏好，也跟著跳了下去。

聽到身後傳來撲通一聲，先到達井底的靈夜急忙回頭：「鐵塵哥哥，這邊。」

她從懷中掏出一隻松鈴，拋向半空中，小小的松鈴立刻白光大盛。

「你竟然偷藏了一隻松鈴？」鐵塵只覺得腦門突突的疼，這小丫頭比他還會惹麻煩——松鈴是夜宮聖品，偷偷帶出可是大罪。

「星闌石太重了，我不喜歡。松鈴又輕又可愛，帶著正好。」靈夜回頭沖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鐵塵對她的笑容最沒有抵抗力，只好默默閉嘴。

「跟著我，別亂跑！」他緊緊拉住靈夜的手，兩人肩並肩腳碰腳地擠上了井底小路，摸索著向前走。

松鈴在前方引路。

突然，白色的光芒熄滅了，松鈴晃悠悠地掉落下來。

「怎麼回事？」靈夜驚呼著跑上前去。

「等等！」鐵塵卻猛地收住了腳步，壓低聲音道，「靈夜，你看。」

小路消失了，一片黑漆漆的墳地，豁然展現在他們眼前。

濕冷的風猛烈地吹著，帶來一股死者的腐朽氣息。就是這死亡一般神秘、沉寂和恐怖的氣味，讓松鈴熄滅了。

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

揮夜的夜視力超群，他很快發現，這片墳地的每一個墳頭前，都盤腿坐著一個戴斗篷的黑衣人。從他和靈夜一出現起，就死死地盯著他們倆，目光隨著他們的步伐而移動，好像食死蟲盯住了一大塊腐肉一般。

「鐵塵哥哥……」靈夜撿起松鈴，害怕地躲回了他背後。

鐵塵警惕地按住了腰間的獵刀。

「我們回去吧。這些人看上去很不好惹。」鐵塵低聲對靈夜說。

靈夜卻不甘心，縮在他身後輕聲道：「來都來了！還是去看看吧！」

沒辦法，鐵塵只好帶著靈夜，朝著最近的一個黑衣人走了過去。

他們剛一挨近，所有墳頭的鬼火都呼呼地躥了出來，彷彿躲在暗處的鬼怪之眼，忽明忽暗，忽近忽遠地跟著他們。

靈夜鼓足勇氣大聲道：「各位，我們沒有惡意，我、我們是來買東西的。」

「你們要買什麼？」一把嘶啞的聲音問道，這聲音聽起來好像幾輩子沒喝水，都乾裂成一塊一塊的了。

鐵塵循聲望去，搭話的是不遠處的一個黑衣人，他的連衣斗篷把整雙眼睛都遮住了，看不清年齡樣貌，更顯陰森神秘。

他的面前是一大堆鐵塵從未見過的東西：夜國長年處在黑暗之中，所有珍稀的寶貝，基本上都是能發光的，光越亮，寶貝越珍貴。但黑衣人面前的那一堆，全都暗淡無光，如果它們真是奇珍異寶，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來自夜國。

可是，除了夜國，還能從何而來呢？

天上的神域，還是，極東的黑夜森林？

鐵塵正思忖著，靈夜先開了口：「我們想買一件最稀有、最特別的寶物！多少星彩我們都出得起！」

她的話，卻只換來一片死寂的沉默。

靈夜感覺無數冷冰冰的目光污泥般粘在自己身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沒、沒有嗎？沒有，就、就算了吧。」

她打退堂鼓了，這個地方，實在太詭異了。

「寶物我們當然有！但今天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你們有晝日章嗎？」

「晝日章？」鐵塵和靈夜面面相覷。

「沒有晝日章，你們是怎麼知道入口的？」

「別跟他們啰嗦了，他們根本就是誤闖進來的。」剛開始那把嘶啞的聲音突然斜插了進來，「抓住他們！」

話音未落，鐵塵心知不妙，狠狠拽了靈夜一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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