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勇：何處覓鄉愁

鄉愁

何處覓鄉愁

馬大勇

端午即將來到，這是一個大節日，過節時除了吃粽子，划龍舟，紀念屈原等，也少不了花裝飾，家裡要插花於瓶。端午節的插花叫做端午景，在古代，記載、繪畫是很多的，可以參考。

我在觀看清代名畫家賈王時敏的一幅端午花卉圖。圖上有「丙辰端午，西廬老人戲墨」的字樣。畫中的瀟洒水墨筆法讓我們看到了端午的景緻：挺健的長長菖蒲葉，加上重瓣石榴花，蜀葵花，百合花。束縛成一束。菖蒲葉長如劍，榴花紅似火，可以驅邪，百合花芳香散發，可以去暑氣，蜀葵花奪目鮮艷，都是端午必用的。這樣的一束蒲葉與花朵，紮成一束，可以插在花瓶里，也可以插掛在大門口。

這是端午的花束。

我是廣西人，家鄉是賓州鎮，一座附近南寧市的古鎮。記得我很小的時候過端午節時，白髮蒼蒼的老祖母，總要在街上購買一包硃砂、雄黃、蒲根等藥材，拿來浸一小碗酒，然後拿著蒲、艾葉、石榴花束，蘸著酒，在屋裡屋外灑滿。還要塗一下小孩子的肚臍眼、耳朵鼻孔。據說這樣可以驅蟲蛇，驅除不祥。灑好了酒，就把花束插在大門的門縫裡。至今，家鄉過端午還是這樣。

端午節俗還有很多節目。小孩子最喜歡的是吃粽子、掛香袋，精緻的繡花香袋裡裝著白蘭花，香料。晚上家裡還要熬一大鍋香湯，把菖蒲、艾草、柚子葉、桃葉、大風根等放在鍋里煮，倒出來，放在木盆里洗澡。

這些都是延續幾千年的古俗。但今天越來越少見了。

我恍惚回想著端午的硃砂雄黃酒與蒲艾，家鄉的景象一幕幕出現在眼前，不可遏止。

鄉愁滿載我心頭了。

鄉愁，對我來說是一條條老巷子，兩邊是古樸的一彎彎的騎樓，或是店鋪。最古老的一條街叫做南街，是著名的長街。南街的盡頭有一座南橋，也叫作太平橋，老人們都叫它神仙橋。它是由一個神仙帶著九十九個工匠修起來的，橋欄上有精美的石雕：雙龍戲珠，鯉魚躍龍門，鴛鴦戲蓮……南街里住著的能工巧匠很多。人們總是讚歎：南街人，什麼都會！扎花燈，做牙祭，游彩架，舞炮龍…….

鄉愁，就藏在這樣的巷子里。鎮上是三日一圩，逢到圩日，街上擺滿了瓜菜果子，鐵器，農具，擺滿了繡花的鞋子，背小孩子的繡花背帶，狗頭帽，九子花織錦被。足足喧嚷一日。

大年初一，家家在騎樓里、在門口擺著年糕、柚子、米花等等祭拜祖宗、天地。初四，有舞獅子、仙馬彩鳳舞，有游彩架，用鐵枝架子架起許多小演員，作戲曲故事打扮，演出一個個戲劇故事。正月十一，有壯麗的舞炮龍：無數彩燈，八音鑼鼓亭子，火把火盆，引來一條條彩龍飛舞在騎樓老巷，任人把鞭炮來炸龍，大家在龍肚子下穿梭，祈求一年裡大吉大利、風調雨順。七月十四，有廟裡的彩扎，做法事。八月十五，騎樓里有一盞盞的花燈燭影映著月光。冬至，家家忙著做糯米菜糍…….

鄉愁，是一朵朵一叢叢的花。巷子里的人家都愛花，花盆裡、後院里種著菊花、美人蕉、扶桑、指甲花、茉莉花等不需要費力料理就能開好的花。若是去廟裡拜神，老祖母就要做牙祭來上供，用木耳、黃花菜、花生米、紅棗子等堆在許多碗碟里，再插上一朵朵鮮花。色彩配置很講究，黑色木耳那一碗要配紅菊花，黃花菜要配紫色花……

鄉愁，也是古鎮里外的一望無際的甘蔗田，水稻田，蓮藕池塘。青青蓮葉里開著蓮花，晚上有閣閣蛙鳴，有蟋蟀聲聲吵鬧不停……

鄉愁，如今在一點點地消失了。

不少老巷子太老了，變成了危房，要拆掉了，建起了高樓。街上的繡花鞋，花被，或者消失了，或者是機器繡的了。鎮子飛快地向著四邊發展，許多甘蔗水稻田都被徵用，蓋起了樓房。

家鄉也重視文化保護，不能說沒有有心人，也不能說沒有效果。老街上留下一些老宅子，都不拆。要好好保護。依託著老宅子，辦起了一些非遺陳列室，供人們參觀購買。舞炮龍、游彩架都申請了非遺，年年都在舉辦。

過年的時候，我回去了。走在一些老巷子里，看著尚存的一些東西。遊人不很多。我一個人默默地穿行。拿手機記錄一下。

在街頭的小廟裡，有新塑的王母娘娘、聖人公像。原來的像早就消失了。我還找到了牙祭。供桌上幾碗牙祭，上邊插著花，恍惚和我小時候老祖母插的差不多。但也許，今天看到的總不如小孩子眼中看到的好看。

鄉愁，總不會那麼輕易消失，總能系得住吧。

在遠離家鄉的地方，且在瓶內插一枝兩枝花。花枝搖搖，宛若家鄉的風，吹來硃砂雄黃酒與蒲艾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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