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的庫爾德人生活如何？

【編者按】2017年5月9日，特朗普批准美國國防部為敘利亞庫爾德武裝的反恐戰鬥提供武器，此舉招來土耳其的強烈反對。土耳其擔心土敘境內的庫爾德勢力壯大，因此一直對其打壓。4月底，日本-庫爾德友好協會（Japan-Kurdistan Friendship Association）邀請來自土耳其和敘利亞的庫爾德人代表訪問日本，交流不同地區庫爾德人的生存狀況，並譴責土耳其對庫爾德人的襲擊。日本視土耳其為傳統友好國家，為了躲避敘利亞戰亂，或是逃離土耳其的政治環境，許多庫爾德人選擇移民到日本生活。然而居留日本的庫爾德人並沒有獲得正式的法律認可，依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2015年10月25日，日本東京都澀谷區的土耳其大使館前發生鬥毆事件。起因是土耳其議會選舉允許海外投票，在日本的土耳其裔與庫爾德裔因不同的政治立場發生衝突。

庫爾德人不滿埃爾多安政權的庫爾德政策，手持PKK旗幟前往土耳其使館，參與海外投票，與同樣居住在日本的土耳其族裔發生口角，進而爆發衝突，最終演變成一起群毆事件。此次事件導致至少9人受傷，其中2人是警察。事件發生後，安倍政府震驚之餘要求徹查。

作為歷史上首次外國族裔在日本國土上大打出手的事件，這讓我們將目光對準了這群流落於日本的庫爾德人群體。與世界其它地方的庫爾德人一樣，寄居在日本的庫爾德人同樣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卻又不得不努力過好每一天。因為對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遠方的故鄉是回不去彼岸。

庫爾德人在日本的生活

根據日本庫爾德文化協會的調查，居住在日本的庫爾德人大約有2000人。其中，有六成（約1200~1300）人居住在東京周邊的川口市和蕨市。除此之外，東京、大阪、名古屋等各個大城市中都有不少庫爾德族群居住其間。

在日本生活的庫爾德人

來源：Japan Times

為何庫爾德人會選擇琦玉縣南部的川口市與蕨市聚居？主要原因有三點。第一，此處地理位置優越。川口市與蕨市距東京市區乘坐電車大概30分鐘左右，交通便利，既可規避東京市區高昂的房價，又可方便地進入東京找工作。

第二，「路徑依賴」也是庫爾德人聚居的主要因素。最初，此地有少數伊朗人聚居於此。上世紀90年代後，來自伊朗的庫爾德人也開始在此處定居。隨著來日本的庫爾德人不斷增多，前往親緣、地緣相近的同胞的居住地，「抱團取暖」成為多數移民的必然選擇，這裡也就逐漸成立了日本最大的庫爾德聚居區。

第三，川口市與蕨市有著數量眾多的中小企業，對勞動力需求旺盛。也正因如此，當地的企業主不問出身，對外國人的偏見較少，只求得勞動力的付出。這點對庫爾德人來說極為重要，使得庫爾德人更容易找到工作，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庫爾德人的生計問題。

近年來，為了逃避敘利亞戰亂，來到日本的庫爾德難民不斷增多，蕨市的庫爾德人也越聚越多，逐漸被人戲稱為「蕨斯坦」。2013年4月，日本庫爾德文化協會成立，成員大約200人。其成立宗旨是增進庫爾德人與日本人之間的相互理解，相互認同，做好日本與庫爾德之間的橋樑。

一方面，文化協會為那些初來日本的庫爾德人定期開設日語課，加強庫爾德人的語言能力，幫助他們找到工作，方便更好地融入日本社會。另一方面，庫爾德文化協會還定期開展面向日本人的庫爾德料理教室，傳播庫爾德文化，讓日本人了解庫爾德人。

庫爾德文化協會定期舉辦日語課程

來源：New York Times

每年3月，蕨市的庫爾德人會聚集在市民公園，載歌載舞慶祝伊斯蘭新年。身著民族服裝的他們，也願意讓日本民眾參與其間，向他們傳播庫爾德的文化習俗，讓日本人認識庫爾德人及其文化。

有些庫爾德年輕人還自願組織在一起，參與日本的社會活動，幫助日本人撿拾垃圾、巡查道路，協助治安，參與服務社會的工作。這些都展現出了庫爾德群體希望融入日本社會，與日本民眾建立良好關係的迫切願望。

庫爾德人在日本的身份問題

作為單一民族國家的日本，本身就具有相當強的內聚性與封閉性，對外來族裔也有相當的警惕性。所以，日本也被很多人揶揄為世界上對移民最不友好的國家。

而且，由於日本國民本身對中東的認知不足，對庫爾德人的認知更是寥寥，庫爾德人要真正融入日本社會成了一件難以企及之事。不過，真正擺在庫爾德人面前的困難，倒還不是日本社會對他們的看法，而是日本法律對他們的「容忍度」。

日本川口市的一家庫爾德餐廳

來源：New York Times

對於許多寄居於日本的庫爾德人來說，最大的困難莫過於「身份」——他們並不被日本政府正式承認為難民。這些庫爾德人大多沒有日本入國管理局簽發的正式在留許可。從法律上講，他們本應被關進入管局的拘留所內，然後被遣返回國。但是在實際操作中，日本政府以入國人數過多，入管局拘留所收押人員有限為理由，酌情考慮，免除拘留，事實上承認了他們滯留在日本的現實。

然而，這群在日本的庫爾德人終究沒有獲得正式的法律認可，始終處於「非法滯留」的狀態，被遣返回國的風險仍然存在。因此，他們也被日本入管局稱之為「暫時釋放人員」。

日本街頭喝酒的庫爾德人。日本成了土耳其庫爾德人最容易尋求避難的地方之一，因為不需要簽證

來源: New York Times

沒有正式的難民身份，導致他們無法享受日本的醫療保險，無法像難民那樣去找工作，始終處於一種不安定的狀態。有些庫爾德人在接受日本媒體採訪時表示了他們的擔憂。不僅他們自己沒有正式「身份」，現在連他們的3個孩子也同樣沒有「身份」。

對他們的孩子來說，今後的學習與就業都將面對一堵無形的牆。庫爾德文化協會會長也談到，「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庫爾德人子女的教育問題。庫爾德人的孩子想要在日本讀書的話，學校入學的手續太麻煩了。很多庫爾德人不僅沒有工作，連健康保險都沒有。」

日本的庫爾德人大多從事土木工程、建築等勞動密集型產業以維持其生計。對於第一批來到日本的庫爾德人來說，日本為他們提供了滿足其生活需求的基本保障。但對於他們的後代來說，如何做一個「日本庫爾德人」才是真正的挑戰。

最後需要指出，在日本的庫爾德人的命運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日本與土耳其之間的政治關係。日本視土耳其為傳統的友好國家，亦是參與中東事務時的重要合作夥伴。日本在處理庫爾德人問題上必然首先考慮土耳其的感受，再制定相應的政策。

對很多留在日本的庫爾德人來說，他們本身就是因為厭惡土耳其的政治環境而遠走他鄉，尋求政治避難。而懸而未決的「身份」問題，更是讓這部分人始終活在不安之中。

結語

庫爾德人在日本的命運並不由庫爾德人自己所決定，其背後仍舊是國家間的政治博弈。庫爾德人在日本沒有「難民身份」本身，亦是日本考慮土耳其及其它中東國家關係的結果。「懸而未決」、「久拖待變」、「保持模糊」是日本的較優選擇。

流浪於日本的庫爾德人，僅是浪跡世界各地的庫爾德群體的一小部分。對於他們來說，想要在當前的國際政治舞台上贏得獨立，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從根源上說，庫爾德人今天的顛沛流離，正是英法等西方列強在殖民時代造就的惡果。列強們擅自劃定族群，許其名字，鼓吹民族覺醒，用民族自覺包裝其「分而治之」的實質。雖然他們成功地瓦解了奧斯曼帝國，卻無法徹底消弭仇恨的種子。它不僅威脅中東和平，繼續掣肘土耳其等國，亦使今天的西方活在恐懼之下。

不過，更為悲劇的，也許正是活在戰亂及不安之下的普通百姓。畢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今日主筆 蔣旭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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