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座廟，廟裡有個神仙……

許廟

文 | 黑河

村裡原先的確有個廟，不過後來被拆掉了。拆掉之後村名兒還叫許廟，只是人們因著村名兒在村子裡找廟卻再也找不到了。

村裡的老人說，原先村裡有姓許的人，後來絕了門兒，廟就是姓許的人修的。村裡的老學究說，村子實際和藍田的許廟有著淵源，說是許由部落一支留在藍田許廟，後來由於戰亂，這些人南遷到洛南，最後在我們村子定居下來，村子也修了廟，稱作許廟。不管是姓許的人還是許由部落的人，我想都是一回事吧，因為許由部落的人後來都姓了許，許由亦是許姓的始祖。可是村子裡早沒了許氏，此說反倒成了謎。全國有很多地方都叫許廟，也不是每個許廟都是許由部落的居住地，但關係肯定是有的，或許用於紀念許由也說不定呢。

我所知的村裡那個廟，直到它被夷為平地，才從大樑上看出它的修建年代。「大清光緒九年」的字樣看得清清楚楚，顯然廟是那時候修的，是復修、翻修，還是新建，不得而知，也沒有哪個老人具體能回憶起來。至於廟是什麼廟，就更沒人能說得清了，有人說是菩薩廟，有人說是娘娘廟，還有人說是道觀，總之說什麼的都有，烏七八糟沒個正行。廟顯然不是所說的那種，廟的門板上雕刻著各種精美的圖案，屋樑、柱子都有各色的雕花，且以龍居多，顯然不同一般的廟宇。若依著刻字字樣來算，歷時一百多年，廟裡的木頭不曾蟲蛀，也不曾朽蝕，可見用料也是十分考究。

拆廟的那年我八歲，之前的幼兒園生活就是在廟裡度過的。那時候，稚氣未脫的我們對廟裡的一切有著與生俱來的恐懼感，我們不光怕廟裡的黑，更怕雕在門板和柱子上張牙舞爪的龍。廟裡總有些傳言：關於昨晚歸置好的凳子第二天又是怎麼被挪了地方，關於隔出來那間老師用來辦公的房子明明老師已經關了燈晚上不知怎麼又亮了起來，關於廟在夜裡發出奇怪的聲音，空蕩蕩的廟裡總有腳步聲等等。還有一個傳言就發生在我們身邊：班裡神鬼不怕的小軍向屋樑上射了一箭，滴下了三滴血。這事兒高年級的學生不信，曾當面考證，在地上找血痕。血痕當然沒有，不過紅色的印跡倒是有些，像是陳漆，也像灑落在地上的胭脂（當初劇團做過化妝間），但這樣一來，有人信無有人信有竟然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最終以小軍她媽在廟裡燒了三炷香而告終。

我們在廟裡的日子是快樂的，整天在老師的帶領下唱著兒歌，玩著老鷹抓小雞的遊戲，偶爾算算簡單的算術題，認識個把常用的漢字，不過做迷藏的時候，一般不會在廟裡。廟裡我們待了整整三年，後來學校要擴建，這個原本在校園院牆之外背後是學校大廁所的廟被村裡決策要拆掉。聽說進行了公投，村裡的老人基本上都不同意，村裡的年輕人基本上都同意，考慮的學校用地問題，最後村支書拍板還是要拆。

廟最終就這樣拆了，拆廟的時候搭架子不小心鋼管觸上廟上空的高壓線電死了村裡的祥娃，在廟的山牆上，書學拆出來一窩還沒長毛的小蝙蝠被老蝙蝠莫名其妙地咬了一口，除了這些，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廟拆了之後，廟上的青瓦沒有人要最終填了廟後的廁所，廟裡的木料沒有人動，最終一些自然朽蝕一些被支書劈了燒柴，只有廟上用的磚頭在重新修學校廁所時一些箍了糞坑一些砌作了隔牆。

廟被拆掉之後，村裡的小學蓋成了樓房，在鎮上當時首屈一指，村委會也由此受到了上級的多次表揚。加之梧桐引來鳳凰，民辦教師逐漸退出講台，村小學的教學質量逐年提高，甚至成了當時的先進。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慢慢地忘掉了曾經有過的那個廟。

直到村裡的老人逢人就說自己當初反對拆廟是對的的時候，人們才又想起那個廟，而這會兒事過六年，村支書得癌症不治。村裡的老人說，這還不夠，結果傻子二狗放牛的時候被他一向當親兒子一樣看的牛犢一頭頂下了懸崖，二民上山挖葯的時候被人頭蜂活活蟄死。當然，不該死卻死了的都是年輕人，而老人死了的就是老死了。可老人們總要拿這些不該死的事來說事，說這是某種冥冥之中的力量。

人們吵著要修廟，老人們要求修，家裡死了人的、日子過得不順的、出了蹊蹺事的一應到村委會要求修廟。廟要不要修呢？最終還是進行了公投，百分之百通過。不過在修什麼廟上的意見卻五花八門。

村裡原本是倉頡造字所在地，門前流過的河就是洛河，曾有神龜授書，河對面的山上還有刻在石壁上後被毀了隱隱約約能看見的二十八個蝌蚪文。村裡原有倉頡造字從石壁上翻刻下來的石碑，造於清代，文革中由於被某個老學究家修了豬圈得以倖存，後存於縣博物館。這無疑是個很好的由頭，或許還能解決資金的問題，因此修成倉頡廟的想法最終在支書的說道下得以通過。

廟被修成了倉頡廟，總的規模比原來的廟大了一圈，是縣上各界人士捐款修成的，請了縣上最出名的畫家畫了一幅倉頡像掛在廟的正堂，一個供桌，一個香爐，算作全部家當。當然廟沒有原基修建，而被前移到了廟場的東南角，更加臨馬路。當年過年，廟裡迎來了頭茬香火，那些有孩子讀書的和家裡有病人的人一應在廟裡燒香放鞭。

可是還不等過完年，村支書就一命嗚呼。人們說倉頡不是正神，於是倉頡像不知哪天被人移到了邊上，而正堂卻被放置了一尊一尺左右的銅菩薩。菩薩聽說是別人家的，而且是自願「捐獻」出來的。人們逢年過節去敬普薩，燒香的時候也有人給倉頡也燒一炷，但也有些人不燒。

廟門一般都開著，保管鑰匙的人是廟邊上的木匠，偶爾會在裡面放些木料，放木料的時候，門才會鎖上。不過時間一長，人們卻不怎麼去那兒燒香了，人們像已經忘了廟的存在，也像忘了廟曾經存在過一樣。廟裡長上蜘蛛網，落滿了塵土，從窗子縫裡看進去，裡面已是破敗不堪。

有人說廟是木匠的私家作坊，也有人說廟是獻佛像人的私家神壇，但燒不燒香，廟還是廟，就像原來的廟一樣，從來沒有人燒香，也沒有人知道香該燒給誰，它曾是我們的學堂，但它卻永遠是廟。只是村裡的老人說，那兒不靈驗，偶爾還會咬著你的耳朵說，那兒根本就沒神。

可是神在哪兒呢？每次我從外邊回來，有些時候總想問這個問題。（圖片來自網路）

喬文麗，發表有散文作品篇，陝西作協會員。現居陝西西鄉。黑河，本名王軍平，發表有散文詩歌作品等，陝西作協會員。現居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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