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關注｜《散步的侵略者》：黑澤清全新科幻時代的開篇

日活的粉紅片時期，有這樣一個導演。他的電影圍繞著神怪和黑幫，他的電影充斥著心理懸疑的類型片特徵，他的表現手法凌厲又堅韌。他的名字從第54屆戛納電影節開始響起，用一部《降靈》拿下當年的費比西獎。兩年之後，他再次進階，用《光明的未來》拿下金棕櫚獎。人們記住了這個日本導演的名字，黑澤清。

還記得幾年前電影手冊將《岸邊之旅》選入年度十佳，表示對戛納將其流放到一種關注單元里感到不滿。這一次，又有不少聲音表示對於戛納將日本兩位導演的作品在官方單元中位置對調感到憤怒。不過，在沒看到《光》之前，我自是無言去談及此點，但是在看了《散步的侵略者》之後，我想，我要認真的談一談這個年過六甲的導演用他反常態的電影美學所詮釋的現代象徵。

2008年，黑澤清用《東京奏鳴曲》拿下了戛納一種關注單元的評審團獎；2015年，《岸邊之旅》的最佳導演獎給予了對於他導演能力的無上肯定。透過《東京奏鳴曲》的實，穿過《岸邊之旅》的虛，我們看到了黑澤清電影的玄秘美學。他把這種玄秘帶入了今年的新片《散步的侵略者》之中，以影片伊始的塑料袋子里的金魚為開端，以最後長澤雅美獃滯的臉龐特寫為終場，將一切在光線的明暗運用之中運籌帷幄。他片中的血，似若雪中枝頭的梅，足夠凄美足夠冷艷。女學生饒有興緻地看著滿手的鮮血，還可以滿是享受的去舔舐，這樣一個本是噁心的觀感在黑澤清的電影美學之中，只感到了一絲悲涼，和對接下來劇情的萬分期待。他片中的人物，都是彷彿脫離於畫面中的單一人物，內斂克制，不動聲色。不論是松田龍平還是高杉真宙，他們外星人的角色時而貼合定位本身又時而跳脫於故事主線，讓人在現實和未來間來回周轉。

《散步的侵略者》改編自前川知大的同名戲劇。這部戲劇的靈感也本身來自於電影之中，全劇處處散見著電影式的表達，將類型的高度原創性用非畫面的手法去展現。這樣一種改編，將戲劇和電影的文化藝術紐帶起來，也同時將黑澤清的電影視角帶入了一個新的高度。影片探討了日本的家庭，探討了人類和外星的生存狀態，探討了對於怪誕事件的相信與否。在這些話題之上，黑澤清用入侵類科幻片的故事鮮明的反映了當下的現況，從畫面的細微之處去感知21世紀過去十多年的現在，世界局勢危險得讓人脊背發涼。電影的宿命是用畫面以表達，黑澤清的能力則是用電影向世界對話。他的片子，沒有其他科幻大片慣用的CG和數碼特效；他的片子，最刻骨銘心的是絕望中的愛與情感的變化。他把科幻片拍得無比寫實，他用最簡單的現實努力描繪侵略和被此操縱的人們。電影和入侵類科幻幾乎是同時誕生，《散步中的侵略者》即以電影來講述未來入侵的命運與歸宿。

如果刻意的去評說電影的戲劇性，其尷尬的劇情節奏和過於亘長的劇情脈絡是本片一大拉分所在。黑澤清從來不是一個會講好一個故事的導演，從電影《希區柯克與特呂弗》到《毛骨悚然》，他的敘事都充滿跳躍性，讓人很難跟上。他電影裡面的因果關係斷裂殘缺，缺乏觀眾所需要的內在邏輯和寓言意味的潛力，導致電影的高概念化只是一個皇帝新裝版的外殼，遮掩不住平淡的設計和有些臉譜化的人物角色。可是，他的電影不需要設計，甚至不需要人物。能用影像說明的，為什麼一定要用語言說出來？從長澤雅美到恆松祐里，不難發現這些人物都是沉默寡言面無表情。別的電影你可以預讀情節發展，但是黑澤清的，你只能被他的畫面牽著走。他要表達的，都在光影里，都體現在場面的調度之上。比起故事本身，黑澤清更相信影像的力量。

黑澤清的每一部片子都想要討論一種上升到玄秘的哲學高度。《散步的侵略者》里，關乎我與別人的文法，關乎對於家庭和工作的解釋，如何去定義如何去詮釋。這些玄秘營造了一種跨越想像的意境，蓋住了片子在講故事手法上的不足，反而把一切變成了一個開放性的問號留給觀眾去思考。還記得《岸邊之旅》開篇四個鏡頭的四種不同層次的恐怖：被窺視的恐怖，「真相」逼近的恐怖，目睹「真相」的恐怖，和毫無徵兆出現的恐怖。黑澤清從來不用那種靠過剩的恐怖形象，沾滿鮮血面目猙獰的妖魔鬼怪等等來強制性刺激感官。而是將其隱藏在不安的氛圍里，安排周密的調度之中，來深層次的刺激觀眾心理。

在這部科幻愛情片中，科幻是外殼，愛情才是內里所在。外星人意圖入侵地球並消滅人類，本身是一個關乎未來關乎人類的巨大話題。但是當黑澤清把影片的高潮聚焦在愛情的時候，大話題再大都不如一句暖心的台詞打動人心。「你把我的愛拿走吧，這樣你們就知道人類對於愛的定義了。」臨近結尾處絕對的浪漫主義，近乎絕望又歇斯底里的對峙， 愛用其壓倒性的力量將收尾升華到了無上的高度。

關乎愛，關乎情感，關乎人類與未來。這是《散步的侵略者》，是黑澤清全新的科幻時代。

版權合作??巴塞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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