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根鳥》:焚詩釀酒作佳話,以夢為馬走天涯
記者:郭育帥(北京大學歷史學系2016級本科生)
5月20日晚,恰逢一場瓢潑大雨洗去連日悶熱,北大曹文軒教授原著·講堂自製話劇《根鳥》在講堂觀眾廳精彩上演。《根鳥》是一個關於成長的故事,經歷成長有時就像是經歷這樣的一場大雨,也在那山雨欲來的蓄勢中惶惑過、也在那瘋狂激烈的爆發中掙扎過,最後站在廣闊土地上看天空漸漸透出晴朗光彩時,所感受到的平靜和釋然。
根鳥射落一隻白鷹,拾起一縷紅布,夢到一位紫煙,於是他啟程。他穿過黃沙漠,下到黑礦山,燒了紅珍珠,也向青塔揮手作別,也離開青草原。他哭過笑過絕望過唱著歌一路走來,匍匐在白百合盛開的峽谷下嚎啕。根鳥是一個人,還是一隻鳥?旅行是一段經歷,還是一場夢?
詩鬼李賀嘆道:「少年安能長少年?海波尚變為桑田。」在《根鳥》里,少年和成年的分別似乎就是會不會做夢,會不會為了追夢而拼儘力量。尋夢人板金說,家族中的人自十八歲以後便失去了夢,他為追夢才踏上這艱難的旅程。十八歲是一個儀式感的分界點,代表著從少年跨入成年的轉變。夢是什麼?不會做夢會怎樣?幻想繽紛的孩子說,不做夢的夜晚太無趣;疲憊的成年人說,不做夢的睡眠才好休息;弗洛伊德說,不做夢的人無法宣洩壓抑的情緒。可是不僅如此——夢有太強的象徵意義,烏魯克國王吉爾伽美什和埃及法老門卡拉都曾竭力逃避睡眠。無夢的睡眠如同死亡,無夢想的人生也枯井般了無生趣。
「追夢」的故事古來已有,《根鳥》的獨特之處何在?波斯長篇敘事詩《百鳥朝鳳》講述三十隻鳥為尋找百鳥之王鳳凰歷經重重磨難,而最終發覺它們自身便是鳥王,波斯文的「鳳凰」便寫作「三十隻鳥」。《根鳥》沒有這樣強的宗教寓意,事實上,在那座懸崖陡峭垂直千丈的高大峽谷底下空無一人,沒有夢裡仰頭望向一線天的女孩。如果和出發時的目的比照,那麼根鳥,的確一場「徒勞」。
魯迅先生說:「做夢的人是幸福的,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根鳥不曾經歷什麼哲學上的升華,他還是根鳥,無法變成別的什麼人。但是他十八歲了,在百合遍地、白鷹盤旋的山谷中大哭一場,完美地結束了他的成人禮。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夢想能不能完整地實現,而是追求夢想的過程本身,便使人遠離無為和平庸。可是啊可是,根鳥終究是則童話,當我們夢醒了以後,卻不知有沒有一座美麗的山谷供我們大哭一場?
梅特林克的《青鳥》里也有義無反顧踏上追夢旅程的孩子,可是《青鳥》是抽象的——七重門、樹精靈、失樂園……這是些寓言式的意象,就連青鳥本身也沒有確定的形體和顏色。《根鳥》則不同,雖然每個意象都有強烈的象徵意義,但是那旅途的勞頓、艱辛的跋涉,那秀美的菊坡、浩瀚的沙海、展闊的草原、米溪小城星子般的碼頭和其中人們的生活都是真實可知的。根鳥沒有百折不撓的意氣,也沒有前瞻的智慧,他親身去嘗試、親身吃盡苦頭,才得以跌跌撞撞走到終點。他真實,因為他不完美,他就是我們自己。
拉美小說《鍊金術師》說,「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完成自己的天命,是每個人一生的唯一職責。萬物都為一」。 當人真心在追尋著夢想時,每一天都是繽紛的,因為每一個小時都是在實現夢想的一部分。在劇中也多次提到「天命」,老巫師、父親、根鳥自己……但那不是從天而降的命運,不是不可逃脫的命令,所謂天命更像是人給自己定下的生存意義。當你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情時,周遭的一切都因它變得美好起來,放棄它像你被抽走脊樑站不起來,你是一個更好的你,並會一直變得更好。
本劇的舞台設計和燈光十分亮眼,燈光的變化和情節、人物的變化緊密貼合。舉例來說,開場上明下暗的冷色系燈光展現了菊坡森林的清新自然;有紫煙出場的燈霧都是象徵著神秘而危險的紫色,增添了凄美的夢幻感;根鳥米溪失蹤一段,舞台半綠半藍的煙霧繚繞,體現出一種不安定感和變化感;最妙的還是結尾到達大峽谷時的舞台設計,將根鳥放在透明幕布內,光線明亮,投影分明,立體感極強。讓觀眾也在那一刻跟隨他到達心靈旅程的終點——瞬間大陰之地灑滿陽光、千年冰封的山谷鮮花盛開,夜空倒懸,白鷹長鳴。孤獨,磨難,命運的構陷,都在這時,煙消雲散。
海子在詩歌中說道:「最好的時節,可以焚詩釀酒,以酒渡詩。麥地的孩子,好酒,一口烈酒煉成孤膽,一身正氣。麥地的孩子,擅詩。一句以夢為馬,萬頃荒原春暖花開。」
這幾句詩獻給曹老師的《根鳥》,獻給精心排演的講堂劇團,獻給全天下所有的追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