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橋王」：我們香港工程界要向港珠澳大橋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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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工程港珠澳大橋被譽為橋樑界的珠穆朗瑪峰，英國衛報將其評為「現代世界七大奇蹟」之一。

作為港珠澳大橋的專職跑線記者，珠海電視台胡志剛已經跟蹤報道了該工程2年多時間。下面就來聽聽他講述的大橋背後的故事。

「此刻我的心情異常平靜」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我的心情異常的平靜。」這是5月2日晚上10點33分，港珠澳大橋海底隧道「最終接頭」成功在海底實現精準沉放對接後，中國交建總工程師、港珠澳大橋島隧項目總工程師林鳴在接受我採訪時說的第一句話。這與當時宣布成功時現場所有人的歡呼雀躍形成了鮮明反差，也與我此前對他心情的預判大相徑庭。作為電視記者的我多麼希望此時此刻他能夠激動異常，甚至面對鏡頭喜極而泣，這樣我的新聞做出來才能更加鮮活、更加有視覺衝擊力。然而並沒有！

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總工程師 林鳴 接受記者採訪

要知道，全長5.6公里的港珠澳大橋海底沉管隧道被譽為世界工程難題，它不僅是世界最長的公路沉管隧道，也是世界唯一的深埋沉管隧道，全部33節巨型沉管（每節重8萬噸，相當於一艘航空母艦的體量）和一節「最終接頭」要在二、三十米深的海底一節一節精準對接連成一條海底巨龍，其難度堪比天宮一號對接，每次安裝也被形象地比喻為「深海之吻」。而這一海底「終極之吻」的成功，則標誌著這道世界工程難題已經被全部解開，工程開工以來最難的難關已經全部攻克，甚至可以說此役之後，中國已經站在了世界沉管隧道建設領域之巔。這樣一個高光時刻，難道不值得在場的每一個人為之自豪，為之雀躍嗎？更何況這個超級工程的領跑者和締造者？

最終接頭吊裝作業

「送你們一首『祈禱歌』」

與大橋結緣後，和林鳴的接觸也自然增多，從他那裡也逐漸了解到了更多工程背後的故事。

對於外海沉管隧道來說，中國只是個後來者，甚至可以說是零起步。工程籌劃之初，林鳴團隊曾到該領域的權威荷蘭求助，而當時荷蘭某國際權威沉管諮詢公司卻給我們開出了15億人民幣的天價諮詢費。幾經協商，談判最終破裂，倔強要強的中國工程師們當即決定：「我們中國人自己干！」得知消息的荷蘭專家當時只說了一句話：「我送你們一首『祈禱歌』吧」。言外之意，中國人想自己建海底沉管隧道，去向上帝祈禱吧。

然而，幾年過去了，從創造性地鋼圓筒築島到120天建成「超級工廠」——沉管預製廠，再從第一節沉管歷經96小時鏖戰到E15三次浮運兩次回拖。現在，隨著「最終接頭」毫米級的精準沉放對接，預示著港珠澳大橋海底隧道及主體工程即將勝利貫通。而工程開工建設至今，僅申請專利就近500項，僅創造性的「半剛性沉管結構」（以前世界沉管隧道只有剛性和柔性兩種結構）就為今後世界同類工程提供了新的技術解決途徑。

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東人工島

在「最終接頭」沉放現場，一個外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就是荷蘭另外一家沉管權威公司：荷蘭隧道工程諮詢公司TEC的執行總裁漢斯·德維特。在接受我的採訪時，他為中國工程師豎起了大拇指，他說中國的這條隧道所面臨的困難決定了它必然會產生眾多創新工藝和技術，這為今後世界的沉管隧道工程提供了新的借鑒、樹立了新的標杆。在全程見證了「最終接頭」的成功沉放對接後，漢斯還專門為中國工程師發來了賀信，信中說「最終接頭方案帶來了沉管隧道最終接頭設計和施工創新、高效的理念，是對沉管隧道技術的重大貢獻，將來中國和世界沉管隧道行業都可以從這個項目中受益。」

荷蘭隧道工程諮詢公司TEC的執行總裁漢斯·德維特

從「祈禱歌」到賀信，林鳴團隊和他的島隧工程不僅贏得了沉管隧道權威的認可，也贏得了世界工程界的尊重和掌聲。

「沒想到滴水不漏，我們香港工程界要向你們學習」

說完了荷蘭專家的盛讚，再來聊一位香港「橋王」的驚訝。2015年12月，島隧工程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香港土木工程署前任署長劉正光。他曾主持設計建造了香港青馬大橋、汲水門大橋和汀九大橋，這三座橋樑都被譽為世界級的大橋。鑒於此，他榮獲了我國橋樑工程界的最高獎——「茅以升」獎，並在國際橋樑界享有盛名，被稱為香港「橋王」。

香港「橋王」劉正光

長期以來，這位獲得英國橋樑碩士學位的第一位華人，一直對中國大陸工程界頗有微詞，特別是在一些大型的國際會議上，批評大陸工程的質量，並不掩飾其觀點。

在參觀的前一天，他給島隧工程總指揮林鳴打電話，詢問參觀隧道需不需要穿雨衣水靴。林鳴回應說「並不需要」。第二天，劉正光雖然沒有穿雨衣，但還是穿了一雙雨鞋。隨後，劉正光從西人工島進入隧道，並乘坐電瓶車到達E24沉管。出乎他的意料，24節沉管的192個接頭沒有一點滲漏的痕迹，整個隧道內既沒有「雨」更沒有「河」，甚至沒有水印的痕迹。

當他與林鳴見面時，第一句話是：「沉管隧道沒有不漏水的，沒想到你們的隧道能夠滴水不漏」。第二句話則是「我們香港工程界要向你們學習」。

要知道，在全球範圍，基於無數的案例研究表明，隧道中出現一些漏水是很常見的。一位歐洲著名島隧專家依據經驗給出一個數值：全世界的節段式沉管漏水率平均值為10%左右。也就是說，10個接頭中有一個漏水。這位專家認為，目前尚沒有沉管隧道100%不漏水的紀錄。

而港珠澳大橋隧道全部33節沉管，幾百道工序不僅環環相扣，還要重複千百遍，只要一個環節出問題，漏水將不可避免。但林鳴和他的團隊做到了，這除了技術的創新和突破外，更是島隧將士們「零容忍、零瑕疵」的工匠精神最完美的詮釋。

一個造橋工程師的鐵骨柔情

再說回林鳴。對於媒體來說，林鳴是個非常好的採訪對象和新聞素材，行話叫做「人物豐滿」。作為超級工程的領跑者，他向所有人承諾，每一節沉管他都要親臨現場坐鎮指揮，結果全部33節加「最終接頭」他做到了，即便是在過度勞累大出血的時候，他仍然帶著醫生堅持完成了近30個小時的連續海上作業；作為總指揮，他又事無巨細，甚至連工區上的廁所設在哪裡，是否乾淨他都要親自過問；工作需要，經常熬夜加班，但他仍然堅持每天5點起床晨跑，即便到國外出差也不中斷，足跡遍及北上廣深、荷蘭日本；由於全情投入、一心一意、功績卓著，被評為全國優秀共產黨員……

相識兩年多來，對他的專訪做過不少，但仍感覺不能表達其十之二三。記得一次帶著幾個在校大學生採訪他時，他和幾個孩子聊學習、聊成長、聊夢想，絲毫沒有半點「大人物」的架子和傲慢，以孩子們的話說「就像我們慈祥的爺爺」。那一次我問他，干這個工程一定忽略了家庭，有什麼話想對家人說？面對鏡頭，這位嚴謹理性的鐵骨工程師表現出了一絲溫柔和靦腆：「我們做工程的人大都犧牲了家庭，我要對我們所有參戰的同志們講一句話，工程完成以後，所有人一定要多花點時間陪陪老人、子女，尤其是你的愛人，這一點非常重要」。雖然沒好意思在鏡頭前正面向家人表白，但對下屬的要求，也正是自己的內心獨白，飽含了他對家人最深的虧欠和濃濃的愛。

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總工程師 林鳴

雖鐵骨錚錚，但又柔情感性，這麼一個感情豐富的漢子又怎麼會在「最終接頭」成功的那一激動人心時刻心情異常平靜呢？在我看來，這既是自己含辛茹苦把「孩子」養大後，心放下了的一種輕鬆，更是中國這個沉管隧道的後來者，終於完成自我升華、趕超世界一流後的自信。

作者：胡志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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