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歸那個推「腰磨」的年代！

秭歸陳家淌村由於地處高山，土地貧瘠，山上只出包穀和洋芋，零零散散也種一些小麥、油菜、蕎麥、燕麥，這些糧食只能當副食，主食都是包穀和洋芋。不管是包穀和小麥，蕎麥和燕麥，都離不開腰磨碾碎，所以陳家淌基本家家戶戶都有一副腰磨。

小時候，家庭貧寒，兄弟姐妹眾多，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們都要下地掙工分，我和妹妹放學後除了放牛羊，打豬草，就是推腰磨磨包穀，刮洋芋。

當時煤油緊張要計劃，推腰磨可以沒有燈光，反正抱著磨杠360°圍著磨盤轉圈，推腰磨是個力氣活，開始我一個人根本推不起，就跟著爸爸媽媽或是哥哥姐姐們推，個頭太矮，就雙手舉在頭頂，手握磨杠撅起屁股跟著轉圈，開始時轉得暈頭轉向的，就像暈車，後來才慢慢好了。其實自己根本搭不上多少力，大人樂意讓我跟著轉圈無非就是多個人陪伴，少一份寂寞枯燥。開始跟著推磨興趣特別高，有時跟不上大人的腳步，磨杠掉進包穀面裡面，要不把包穀面掃到地上，要不磨杠掉到地上，大人也不煩，也不吵，還是鼓勵我跟著轉。有時還故意拚命的跑，逗我們開心。後來漸漸長大了，長高了，有了腰磨高，可以將磨杠放在胸前搭一點力氣了，就開始討厭推腰磨，每次看見爸爸將包穀上到磨上，我就找借口開溜，但這個時候跑是跑不脫的，總會被爸爸揪回來幫忙，不跟著推不行。

推腰磨大部分時間是晚上，大人們從集體勞動回來，吃完晚飯，稍稍休息，爸爸就會吩咐我：「去印三升包穀到腰磨上！」，我一聽，頭髮就豎起來了，心想，轉圈的時候到了。

在沒有燈光的夜晚推腰磨，非常枯燥，黑咕隆咚的，轉上幾十分鐘，就用手摸著往磨窟眼裡扒拉一下包穀，直到幾升包穀磨得快完了，才拿來油燈看看，將磨出來的包穀面用籮篩籮出細面，將沒有過篩子的粗包穀粒重新上到磨上，繼續磨。有時難熬了乾脆閉著眼睛數數，走一步數一下，往往數到一千，或是兩千步的時候，就用手去磨窟眼裡摸一下，感覺包穀的多少。

到了漿包子（嫩包穀）出來時，我們幾姊妹都會在做飯的時候搶灶門口，因為坐在灶門前，就可以燒包穀吃。漿包子有幾種燒法，一種就是等灶膛的柴火灰滾燙了，將沒有去包穀葉的嫩包穀整個的埋在油沁灰里。等包穀發出濃郁的香氣時，掏出來，去掉已經燒焦的包穀葉，燜熟的嫩包穀清香撲鼻而來，讓人垂涎欲滴，這樣的包穀我可以連著吃好幾個不松傢伙。還有一種燒法就是先將包穀的葉子去掉，在大火邊上烤。這種烤法就是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一面烤焦黃了就要趕緊翻滾，等一個包穀全部考得焦黃後，馬上拿出灶膛，趁熱吃。這樣烤的包穀香脆，適合已經成熟了的老包穀。

在柴火灶上用木甑子蒸出的包穀飯，非常好吃，如果還打了懶豆腐，那就更沒得話說了。老家有一句俗話：「面飯懶豆腐，吃噠胖乎乎！」。 在柴火灶上，將連皮洋芋煮熟，在大火邊上烤得外酥內面，香氣四溢。也非常好吃。

每到大年三十，媽媽就會磨黃豆打懶豆腐，將黃豆漿燒開後，舀出一部分，用包穀面做粑粑。把包穀面用黃豆漿揉成大碗口徑一樣的粑粑，先放在鍋里用小火烙得兩面焦黃後，放在灶膛里的油沁灰里燜燒。懶豆腐出鍋時，灶膛里的包穀面粑粑也香氣四溢了。吃團年飯時，一大家人圍坐在桌前，媽媽先從灶膛里掏出粑粑，按人頭一人一個，每人必須先將香噴噴的粑粑就著懶豆腐吃完後，才能吃別的菜。媽媽說，這樣是團團圓圓，意味著一家人這一年都平安，就像包穀面做的粑粑一樣完整，團結。也預示開年後一家人還是會團結在爸爸媽媽的身邊，努力的掙工分，一條心。現在回想，其實就是生活困難，沒有什麼好吃的，一人一個包穀面粑粑和一碗懶豆腐下肚了，都已經吃得你來我不來了，誰還能吃那少得可伶的幾片豬肉？

後來到城裡生活後，我的胃口非常好，粗糧細糧都不挑，常常自嘲：只要不鬧人，我都吃。朋友們都笑話我：「你是包穀洋芋告的槽，當然胃口好唦！」。

現在，腰磨早就退出了人們的生活，陳家淌村家家戶戶都有了粉碎機，人人都吃上了大米，白面，豬肉當白菜吃。包穀和洋芋都成了副食和豬飼料，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腰磨被人們砌進了培坎中，或是丟進了荒山野嶺。以後的人們也許再也不知道腰磨是個什麼東西，但在我的心中，那是一段難忘的歲月，人們可以忘記腰磨，但不能忘記過去的歷史，不能拋棄勤儉持家，腳踏實地的優良傳統。而我，是個賤命，總覺得腰磨上磨出來的包穀面，小麥面，蕎麥麵比機械上磨出來的好吃，現在的食物雖然精細，漂亮，但感覺不出那種自然的清香，甘甜。我享受現在幸福的生活，也忘不了小時候在陳家淌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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