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湛若水大傳

思鄉，今夜我夢甘泉（3）

雖然多次請求致仕未果，不過湛若水感到自己距離致仕的日子也不會遠，剛好表弟陳鄉賓前來探望，便讓表達回鄉後替自己打點一下。湛若水對錶弟說：「你從甘泉而來，帶著故鄉氣息。今夜我夢甘泉，悠然自得我心。」

陳鄉賓，甘泉都沙村人。雖然是表兄弟，陳鄉賓比湛若水要年少二十多歲。陳鄉賓告訴湛若水，西洲陳氏祠落成了，希望湛若水寫一篇記敘。湛若水非常高興地答應，對於他來說，西洲充滿自己年少時的回憶，母親、祖母的慈愛歷歷在目。

表弟還給湛若水帶來好消息，雖然朝廷禁書院，不過江門學派的學術思想已經廣為傳揚。在遠離朝廷的南方，湛若水的門人先後在羅浮山朱明洞建造精舍，在南香山蓮花洞、甘泉洞建造書館。湛若水一一作記，他想起小時候聽來有關羅浮的傳說、青年時游羅浮的情景，說到羅浮是海上仙山，有葛洪仙翁、王野人等人居住過，然而未有聖人居住過。假使有聖人居住過，如大舜、伊尹、孔子等，那麼朱明可以說是天下第一了。

嘉靖十五年冬，安南久失朝貢，禮部尚書夏言請嘉靖出兵討伐，嘉靖甚至還想親征。嘉靖後來起用毛伯溫為右都御史領兵出發。次年五月，剛好遇上安南世孫黎寧遣使控訴莫登庸弒逆，請出兵為其復仇。嘉靖有所懷疑，命兩廣、雲南守臣查明具報再出兵。到嘉靖十七年春，莫登庸來降表請求寬恕他的罪惡並允許他入貢。朝廷不同意，改毛伯溫為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統領大軍隨時候命征討安南。

湛若水提出激發安南官吏和人民與之抗爭，就可以無須動用大明兵馬奪回莫氏分地的建議，這個建議本來可行，免得大明勞民傷財，然而在廷議中被認為是迂腐。不過大臣們也不是全都否定湛若水的建議，如湛若水的廣東老鄉、禮部尚書霍韜認為湛若水的建議非常合理，同意對莫登庸可坐等其斃。在外領兵的武官蔡半洲，也寫信大讚湛若水對莫登庸「討而不伐」的計策。

後來，毛伯溫正是用與湛若水的建議相同的計策不費一兵使安南誠心臣服。毛伯溫對安南人大力宣揚大明是為懲治莫登庸殺君之罪和幫助安南恢復秩序而出兵的，有罪的只是莫登庸父子，結果莫登庸恐懼之下投降。

湛若水的重要弟子洪垣也參加了征討莫氏。洪垣（1507年—1593年），字峻之，號覺山，江西婺源人，官至溫州府知府。洪垣主張調和湛王兩家的學說，著有《覺山史說》、《周易玩辭》、《理學要錄》等書。

年中，湛若水轉任南京兵部尚書，奉敕參贊機務，嘉靖對湛若水說：「南京是大明重地，朕以你才識老成，特委以重任。」

明朝文官帶兵制勝的事例不少，不少武官也曾向湛若水請教「武道」。例如湛若水曾對前來請教的武官李涌說：「文武之道是相通的，在於一心，關鍵是一張一弛。發揮個人才幹、智謀、勇氣去統領將士，用文安定軍心，用武樹立軍威。」

真儒，是文武雙全的！

湛若水上任南京兵部尚書後，提出要實行宣聖諭以固士志、躬騎操以作軍氣、修武教以養將材、編保甲以聯人情、勵兵馬以敷教戒、定四民以恆志業、申禮制以馴民俗、平物價以蘇鋪行、急無告以弘惠澤、勸耕業以固邦本等施政。

這天，湛若水騎馬巡城，視察軍隊的情況。隨後，湛若水又來到岸邊，檢閱、操練了南京水兵，與湛若水一起操練水兵的周中丞見湛若水說得頭頭是道，指揮水兵也有一套，不禁暗地佩服。原來湛若水生長在水鄉，自小熟識操舟玩水，加上湛若水深知「文武一道」，對兵法也有研究，所以操練一下水兵自然難不倒他。

其後，湛若水告誡「武學」（培養武將的學府）的學生，用兵之道有本有用，在於「一德一心」，學生應該懂得「文武兼具之本」。期間，湛若水得知南京「鷹揚衛右所」已故百戶陳林的母親李氏，已經一百零三歲又無子孫，於是讓兵部捐俸米一石、羊一隻、酒一壇給她，特委派人將禮物送到其往舍，又免其女婿雜差，令其照顧好岳母。

湛若水在上任以來發現不少衙門的軍人都有冒名頂替的現象，於是命人嚴加查辦。不過他並不是簡單地對冒名頂替的人作杖打、監禁等刑罰，而是具名送回本部的衛營操練，作為國家武備。南京兵部積弊已久，不少軍人好酒貪吃、遊手好閒，湛若水針對這種情況警戒軍人，同時又制定了相關制度管束。

南京城內有間非但毫無意義、還有人聚眾惹事、迷惑百姓的劉公廟，湛若水將劉公廟中為非作歹的人治罪後，把劉公廟改做收留孤寡人士的「漏澤園」。他還命人在漏澤園周圍種植柳樹作為界線，使其日後也不易讓別人侵吞。湛若水又發現南京城中私創庵堂、僧舍的情況非常嚴重，僧尼們不事生產卻霸佔大量土地、隨意焚燒屍體、敗壞社會風氣，於是廢除城中所有私創庵堂，勒令僧尼還俗，把空置的庵堂改做學堂。他查得城北有閑置土地數畝，幾年來沒人清理後被盜賣、侵葬、冒認私人地方，還用來焚燒屍體。把有關人等法辦後，湛若水設置了四郊公共墳場給死去的窮人下葬，還定義了埋葬禮儀，讓百姓有所依從。

南京為六朝古都，人們比較多迷信的習俗，每逢節日焚燒紙錢都十分鋪張浪費，每家焚紙至少不下四、五錢銀，四、五錢銀已經可以買軍人一個月的糧食了。湛若水希望杜絕這種浪費現象，認為把錢浪費在燒紙給虛無縹緲的鬼神還不如用來養父母妻子，「盡人道以祛鬼道」，於是發出告示。不過因為習俗已久，多數人還是依舊燒紙，湛若水理解，所以也沒有強迫。

年底，湛若水向皇帝條陳留守十事：平物價，急無告，勸耕桑，申禮制，宣聖訓，躬騎操，修武教，編保甲，厲兵馬，定四民。皇帝允行。湛若水的施政除了深受城中百姓稱頌，也得到了同僚的讚賞。如時任南京禮部右侍郎的崔銑看到湛若水參贊機務期間的行事記錄後，寫了文章對他讚頌一番。參贊機務期間是他做官以來除了出使安南外，少有能辦實事的時間，湛若水也證明了自己不是只會講理論，可惜是年他已經七十四歲。

曾有人告訴湛若水說：「王陽明的學生說先生你迂腐、言行格式化。怎麼回事？」

湛若水笑笑說：「是這樣嗎？」

又有人告訴湛若水說：「羅整庵記錄先生你的學說是禪、過於高遠。怎麼回事？」

湛若水又笑笑說：「是這樣嗎？」

湛若水忽然想到：「一些人說我迂腐，一些人說我的學說是禪，那麼我其實是處於兩者中間啊！處於兩者中間，我可以無顧慮了。他們又怎麼懂得真正的我，神妙顯明，超出兩者之中之外啊！」

有不少學者認為甘泉心學是白沙心學與陽明心學之間、明代理學向心學轉變的過渡，或者認為甘泉心學代表明代心學成熟的階段，而陽明心學才是心學的完成、王守仁是心學的集大成者。這恐怕是湛若水被忽視的重要原因。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某些人之所以把湛若水看做是過渡人物，主要是認為甘泉心學介乎朱學與陽明心學之間而未脫朱學影響！這顯然對湛若水是很不公平、有失客觀的。也有人認為甘泉心學與陽明心學大同小異、各有優勝，還有一些人主張甘泉心學有勝於陽明心學之處，或至少不是陽明心學所能取代的。其實，湛、王心學各有方向、取捨，是明代心學的兩大流派。

下期會講到湛若水致仕回鄉！

下一回會講到湛若水在江門的求學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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