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國家正處在逆境而非絕境的邊緣

聚焦

民主的概念各國有所不同，但是通過民主解決國內的問題和麻煩，將是各國應採取的良策，這是沒有疑義的。如今，世界範圍內的民主國家都面臨著各自的問題和麻煩。不過，民主也並非都是凄風冷雨的景象，特別是西方以外的那些民主國家。2017年4月11日，美國《外交事務》雜誌刊發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研究所副總裁托馬斯·卡羅瑟斯的文章，指出儘管世界民主的總體狀況堪憂，但民主遠沒有陷入絕境。

原文：《民主式微，民主未死》

編譯：趙紀萍

在西方，談及全球事務時總是籠罩著悲觀主義的陰霾。從俄羅斯進入克里米亞以及危機不斷的歐盟，到敘利亞的災難和「伊斯蘭國」的崛起，世界似乎正遭受著被撕扯的命運。與此同時，隨著獨裁主義的復甦、自由民主價值觀念的日漸式微、民粹主義的興起以及反自由主義在全球的蔓延，民主本身似乎也遭到消解。

毫無疑問，民主已經失去了在全球傳播的威猛勢頭。據國際人權組織「自由之家」的報道，與本世紀初相比，實行民主選舉的國家增加的數目屈指可數。一方面，發展中國家中新增的民主國家正在努力使民主落地生根；另一方面，包括美國在內老牌的民主國家麻煩不斷。曾有論調稱，民主有一個自然過渡的過程，而且這種過渡是積極向好的，更有甚者還有人指出民主一旦建立就不會發生倒退的現象。如今這些理論似乎都站不住腳了。悲觀的陰霾日益厚重以至於遮蔽了現實。許多政治家、記者和分析人士要麼誇大要麼低估這些負面因素和不良趨勢，並因此忽視了其中正面積極的一面。儘管世界範圍內的民主國家都面臨著各自的麻煩，然而也並非都是一片陰霾，特別是在西方以外的那些民主國家。

GIF/31K

西方之外的民主圖景

GIF/31K

今天人民對現實情況的過分悲觀伴隨著強烈的懷舊情懷——懷念上世紀末本世紀初自由主義標準在全球範圍內得到認同的一段時期。然而，即便那一時期，反自由主義分子也在努力彰顯自我。例如，著名政治評論員法里德·扎卡利亞就曾在《外交事務》1997年11/12月號上發表名為《非自由民主國家的崛起》（the rise of illiberal democracy）一文，指出「當今世界上有一半的民主化國家是非自由民主國家」。同年早些時候，我對全球民主狀況進行評估時也指出過，「民主陣線依舊不時傳來好消息……然而民主進程停滯和倒退的趨勢卻也是明顯的」。

上世紀90年代末，第三波民主化浪潮達到鼎盛。即使此時，中東地區仍然還是一個幾乎沒有民主國家的地區；前蘇聯則與民主背道而馳；非洲國家也迎來了包括盧安達的保羅·卡加梅和烏干達的穆塞韋尼在內的新一波領導者，他們都是反民主的強硬分子；東亞很多國家也有著根深蒂固的專制制度。提及這些情況並非要否認近年來民主遭遇了新的嚴峻挑戰，而是說明民主所面臨的挑戰程度加深了。

那些對民主喪失信心的國家往往聚焦於那些深陷麻煩的民主國家出現的反面教材——特別是極度失敗的阿拉伯之春以及歐美國家中狹隘的民粹主義的崛起。然而，西方之外的民主圖景是完全不同的。《經濟學人》全球民主指數顯示，亞洲和非洲在過去十年間民主程度有所提高。布吉納法索、甘比亞、迦納、瓜地馬拉、象牙海岸、斯里蘭卡、突尼西亞和烏克蘭等地的民主質量的確有所改善，但是它們依然面臨嚴峻的問題。本世紀初，拉丁美洲的狹隘民粹主義浪潮就開始消退。哥倫比亞、尼泊爾則都與反叛分子簽訂和平協議，結束了幾十年的內戰，致力於民主制度和規範的市民人數也創下了記錄。

羅伯特·福阿和雅恰·蒙特兩位學者曾經提出警告，他們認為由於人們慢慢喪失了對核心民主價值觀的堅持，民主在西方民主國家可能會遭遇被拆解的命運。但是哈佛大學的皮柏·諾里斯指出，有些基於更廣泛數據基礎上的民意調查表明，這並非西方民主國家的統一範式。而且，民主衰退的情況在西方之外的民主國家中並未廣泛擴散。在過去十年間，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公眾一直保持著對核心民主價值觀的高度而且持續的支持。

GIF/31K

民粹主義影響被過分誇大

GIF/31K

在英國脫歐和美國總統大選之後，有些觀察人士將特朗普和俄羅斯總統普京、荷蘭極右翼政黨自由黨領導人海爾特·維爾德斯、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土耳其總理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以及印尼前總統候選人普拉博沃等人相提並論，這些人都是世人所公認對民主造成極大威脅的人。這種類比顯然是站不住腳的。當然，也並非所有的政黨或個人都認為民粹主義者具有狹隘自由主義和獨裁的傾向。

被貼上民粹主義者標籤的一些獨裁領導者或許可利用民粹主義將自己塑造成「人民的代言人」，但他們不過是最表層的民粹主義者，因為他們並不能靠動員弱勢群體而發揮其影響力。2014年《紐約時報》曾指出埃及總統賽西的談話方式極具「平民主義」范，然而他卻出身於埃及傳統的權利階層。

民粹主義已經席捲全球，這種說法不過在誇大其詞。近來關於「全球民粹主義運動」的討論沒有釐清民主遭遇的陣痛，反而使業已存在的問題更加白熱化。畢竟，近幾年來無論是在非洲、中東，還是在拉丁美洲，民粹主義並沒有什麼作為。當然，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和呼籲「多數主義」的印度總統莫迪都是旗幟鮮明的民粹主義者。儘管如此，亞洲整體而言並沒有明顯的民粹主義思潮。關於「全球民粹主義浪潮」的敘述不過是表明了世界正在經歷一場包含諸多不確定因素的令人眼花繚亂的巨變。

另外，抗議活動的興起和發展往往被視為民粹主義的另一跡象，這無疑加劇了人們的悲觀看法。按照這一思路，抗議者對政客的憤怒滋養了民粹主義，所以抗議浪潮的蔓延將導致民粹主義的泛濫。的確，世界範圍內大規模的抗議活動有所增長。但是，這些抗議活動大都在努力尋求推翻腐敗官員，而並非要聖化民粹主義煽動者。韓國最近的抗議活動是為了彈劾總統朴槿惠從而謀求更好的國家治理；瓜地馬拉最近的抗議活動則彈劾了一位腐敗總統並開啟了一系列重要制度改革；羅馬尼亞最近幾年的抗議活動成功使反腐成為羅馬尼亞政治生活中一個核心問題。由此可見，全球範圍內的抗議浪潮主要是對政府進行問責，要求政府有所作為。

GIF/31K

大多數並非反對民主本身

GIF/31K

各種獨裁政府在國土之外的地緣政治追求越來越肆無忌憚，例如伊朗對敘利亞、伊拉克和葉門的影響力日益加強，以及沙烏地阿拉伯軍事介入葉門和敘利亞。國際社會中專制獨裁權力的增強無疑會對全球民主造成很多負面影響。但這並不是說，獨裁主義作為一種政治制度已經取得了勝利。

事實上，大多數的獨裁政權面臨著深刻的內部挑戰及其本身固有的弱點。這些獨裁政權在國內難以造福百姓，這常常促使他們在國土之外提出更多訴求。獨裁政權在國外的強取豪奪能夠幫助他們轉移國內人民的視線從而緩和內部矛盾。大多數獨裁政權無力採取有效措施促進國內經濟發展和進行徹底的反腐敗鬥爭，這致使他們不得不尋求其他方式來維持其在國內統治的合法性。總之，雖然自由民主面臨著來自國境之外一些獨裁專制政權的威脅，但真正的威脅並非是作為一種政治制度的獨裁主義，而是這些獨裁政權所造成的不穩定。

毫無疑問，悲觀沮喪並非毫無理由。比起第三次民主浪潮初期，世界民主的總體狀況確實令人堪憂。這更需要我們用一種全新的視角來審視現狀：過去的情況也並不像記憶中的那般光芒萬丈；很多地區的民主仍然在穩健地發展；民粹主義也並不像媒體所描述的那樣已經蔓延全球了；大多數人並非是反民主而只是希望政府更有擔當。當然，這種視角不能驅散陰霾，但是它卻有助於防止人們陷入迷失。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558期第7版，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點擊展開全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