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山小小說精選：地上的生活

女孩起初在一個餐館裡打工，那餐館就在鄉政府的對面。常常在深夜，會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來餐館裡吃飯，文質彬彬的樣子，要一碗麵條，吃過就走。每當那個男子走後，餐館老闆就用欽羨的口氣對女孩說，這可是個財神爺呀！女孩不懂，說，人就是人么，怎麼能會是財神爺呢？老闆說，你懂個啥，他是鄉長呢，還不是個財神爺？跟上他，身上揪根汗毛，就夠咱老百姓吃一輩子的了。鄉長來的次數多了，老闆就說，鄉長，您別親自來了，到時候打個電話過來，給您送去得了。鄉長也沒說行，也沒說不行，算是默認了。從此，老闆就讓女孩半夜裡給鄉長送飯。夏天的一個夜晚，老闆讓女孩穿了十分暴露的衣服，又往女孩身上噴洒了一些香水，然後讓女孩去給鄉長送飯。鄉長吃過飯，就不讓女孩走，和女孩說這說那的。說著說著，鄉長拉起女孩的手，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女孩嚇得要死，也不敢叫，也不敢動。鄉長見女孩不叫也不動，越發地放肆，一把將女孩拉進懷裡，隨手將電燈拉滅了。

女孩哭了，哭得十分傷心。老闆說，你哭個啥呀，你應該笑才對。跟上鄉長，你算是掉福窩兒里了，你上天了，笑還來不及呢還哭。

事情真如老闆所說的那樣，不久，女孩就啥都有了，戒指，耳環，項鏈，手機。鄉長還把女孩弄到鄉里的造紙廠當了出納。女孩臨走的時候，老闆（也是個女人）不無醋意地說，你現在可是活在天上了，往後可別忘了俺呀。女孩聽了一臉的笑。

然後女孩就懷孕了。起初女孩很害怕，要打掉，鄉長不讓。鄉長老婆生了個閨女，正想要個兒子呢，就不讓女孩打。女孩說，不讓打，你就跟你老婆離婚，跟我結婚。鄉長說，行行行，慢慢來，慢慢來。

隨著女孩的肚子一天天變大，女孩也一天天變得焦急起來。鄉長來了，女孩就不給他好臉色看，也不讓他挨自己的身子。鄉長急得猴兒似的，說菩薩娘娘我辦，我辦還不行么？

不久，鄉長果然給女孩拿來了離婚證書。

又不久，鄉長果然又給女孩拿來了結婚證書。

女孩這下子才放心了，順利地給鄉長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鄉長說，你才初中畢業，文化太低，將來很難有大的發展，得去上學才行。女孩說，孩子怎麼辦？鄉長說，孩子的事你別管，我送回老家讓家裡的人養著，你安心上你的學去。等你大學畢了業，咱就到市裡去發展。這樣，女孩就到外地一個教育學院上學去了。

這時候，女孩以為自己真是生活在天上了。

有一天，女孩正在上課，一個女人衝進教室，指著女孩的鼻子罵女孩是破鞋，是第三者，弄得整個學校一時大嘩，連課都上不下去了。後來，還是學校保衛科出面，才將那女人拉開去。

原來，那女人是鄉長的老婆。鄉長的離婚證是假的，鄉長的結婚證也是假的，是鄉長私自拿過民政助理的公章，自己填寫的。更讓女孩震驚不已的是，鄉長因貪污和重婚，已被我司法機關逮捕。

女孩無法在教育學院繼續呆下去了，就一個人偷偷地跑到南方打工去了。女孩在南方打工的過程中，認識了一個外省的男孩。兩個人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和了解，建立了愛情，並且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新婚之夜，在簡樸的新房裡接受男孩的親吻和擁抱的時候，女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是一種地上的生活。

女孩心裡說，天上的生活並不好過。

載中國文聯出版社《王奎山小小說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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