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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聲川變小了

外面下著大雨,大廈的幕牆和輪渡的玻璃窗形成一道道水印,短暫停住一兩秒後,就迅速流逝而去。「就像在水中寫字一樣,轉瞬即逝」,在香港教授「快樂學」的男子何實,對身邊十歲的小姑娘水兒說。他倆身後,是舞台上的幾面玻璃幕牆,源源不斷的水流,不斷擦拭走被提煉出來的「金句台詞」,譬如,「就像在水中寫字一樣,轉瞬即逝」。

世間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快如水中留字和烈火燃情,慢如親人生命和豐功偉績,不確定如旋轉木馬上的眩暈享受,萬事萬物無不以帶遺憾的告別收場,可我們就能以迴避遲早要來的痛苦為由拒絕擁抱快樂時光嗎?這是賴聲川最新話劇《水中之書》想闡述的主題。

擴展到賴氏整個戲劇藝術生涯,我們會發現,《水中之書》依然延續著其一貫的母題——失憶和追憶。雖然一切都會轉瞬即逝,但尋找可貴記憶的努力總讓人動容。當然,從最著名的、流傳於世的《暗戀桃花源》開始,賴聲川的作品從來都在時政諷刺劇的表皮下,隱藏著最澎湃的失憶悲劇和追憶熱忱。可一旦少了時政諷刺或大時代背景的軀殼,從「大我」回歸「小我」的賴聲川,是否會變得引力減弱、內容縮水、魅力不再?

非常遺憾,至少對我,《水中之書》舞台上何實的扮演者何炅,確實獨木難支失憶和追憶這一宏大母題。這怪不得同樣在支撐票房的何老師,因為少了讓人哭笑不得的時代諷刺織體去作掩護,剩下的情緒和情感雖然濃烈但未免顯得過於煽動。那些被時代和政治環境所影響的「大我」,一貫能夠在觀眾心底激起或深或淺的漣漪,從《暗戀桃花源》到《那一夜,我們說相聲》,再從《台灣怪潭》到《我和我和他和他》,從來能都在嬉笑怒罵中,伴隨著多重以及多幕的互文性,給人帶來發自知識背景乃至智力耦合的開懷大笑,能量不斷累積的捧腹笑果之後,往往還能在結尾等來嚴肅又從不做作的升華時刻,凝固起心領神會後的一絲憂傷。

大約從2010年以後,火爆的內地戲劇市場,就在一定程度上分散賴聲川的創作時間,同時那個時候台灣的政治現狀已經足夠荒誕,以至於不再需要戲劇去誇張再現。他就把視野跳離熟悉到懶得再多說的台灣土壤,在地理橫向上,放大到更廣闊的華語文化圈,在心靈縱向上,試圖深入到宗教哲學裡面。《寶島一村》和《如夢之夢》,無論從地域到時間跨度再到戲劇長度上,都做著加法,以史詩的宏大氣質,成為《暗戀桃花源》的升級版;而《如影隨形》和《水中之書》,則做著減法,以個體的心裡脈絡,或實驗或現實地講述一些試圖走心的「私貨」。而老觀眾所熟悉和期待的「大戲」與自我突破而嘗試的「小戲」,或許天然就具有不可避免的衝突性。

當然,從繁到簡,去雜提純,本該是成功藝術家所追求的下一步理想。而這一次,賴聲川通過《水中之書》試圖自我凈化的努力並不算成功,這些年與妻子丁乃竺一道對佛學的熱衷,讓他的作品產生更多神秘主義氣質,但或許是為市場考慮,又克制著不把個人愛好發展成舞台上神秘主義的囈語。在「快樂為何」的主題下,整個《水中之書》的劇情簡單到有些空洞,這位教授卻從不相信「快樂學」的何老師,意外繼承了離島上一座廢棄豪宅,在為公司發展所需資金而準備出售大宅的過程中,他漸漸通過一次次神秘主義的穿越歷程,認識並理解了自己那位過早去世的可憐母親。母子戲份之外的其他配角,公司合伙人小蕭、倒霉富二代偉仔、教學助理和中介阿姨,基本都參與不到敘事的推動力當中,而成為製造不多笑料的功能性角色。

沒有了對時代和政局的參與性描述,在大幅縮短的戲劇時間裡,也就再沒那些以往讓人哭笑不得的連環包袱,而形成讓人不得哭笑的尷尬時間。

金融海嘯過後,賴聲川在香港大街上見到的市民,臉上都掛著不開心的表情。這也是他想到「快樂學」的動機,並因此產生創作《水中之書》的動力。戲劇故事裡的何實和神秘小女孩兒,總在雨霧天里坐船在港島和坪洲島之間往返,那是他們共同的最快樂時光。偏偏沒有車輛的坪洲島也是我最熟悉的香港部分,曾有連續三年,每次大約一周,我住在島上的朋友家,打卡上班似的坐船前往港島和尖沙咀,趕場看電影節的片子。似乎那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一天五六場,貪心而疲憊的刷完電影后,從中環碼頭6號位登船,很多時候,窗外也飄著大雨,而我不可能留意雨滴在玻璃窗上寫著的字,只專心埋頭於觀影筆記。我知道40分鐘後,將抵達安靜的坪洲島,那裡有溫暖的燈光、舒適的床鋪、等待我的夫婦朋友、在試驗田裡種辣椒的港農、跑遍全球碼頭後開雞翅店的退休水手,以及與他們一起的快樂時光。

文| 張海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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