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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詩人翻譯家屠岸先生

屠岸,著名詩人、翻譯家、文藝評論家、編輯出版家。1923年生於江蘇省常州市。早年就讀於上海交通大學。曾任華東《戲曲報》編輯,《戲劇報》常務編委兼編輯部主任,中國劇協研究室副主任,人民文學出版社現代文學編輯室主任,人文社總編輯、黨委書記。

著有《萱蔭閣詩抄》、《屠岸十四行詩》、《啞歌人的自白》、《深秋有如初春》、《詩論·文論·劇論》、《夜燈紅處課兒詩》等,譯著有惠特曼詩集《鼓聲》、《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斯蒂文森兒童詩集《一個孩子的詩園》、《英美著名兒童詩一百首》、《濟慈詩選》、《英國歷代詩歌選》、《英語現代主義詩選》等。2010年獲中國翻譯協會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

2017年4月19日,94歲高齡的屠岸先生在住所接受了中國網記者的採訪,回顧了他愛詩、作詩、譯詩,與詩為伴的生涯。

「屠岸」的由來

先生本名蔣璧厚。起筆名時,他效仿魯迅,先取了母親的姓氏「屠」字。後來查《詞源》,恰巧發現有個複姓叫做「屠岸」,他認為「岸」字很好,是「對反動派傲然面對」之意,遂取筆名「屠岸」。詩人聶紺弩有次開玩笑,提到了《趙氏孤兒》里的大奸臣屠岸賈,問屠岸先生為什麼要取反派的名字做筆名。先生反駁道:「『屠岸』是古代的一個姓氏,一個大家族裡出了一個壞蛋,又不等於所有姓『屠岸』的都是壞人,你這叫做『攻其一點,不及其餘』。」聶紺弩哈哈大笑。

怎樣開始學習英語?

屠岸先生從小學六年級開始學習英文。讀中學的時候,他還專門去上海的一家夜校補習英文。這家牛津英語夜校的校長兼教師是一位英國老太太,最反感美式發音,堅持要求學生們學習使用英國倫敦上流社會的語音。得益於這位良師的教導,屠岸先生的英文發音是正宗的倫敦貴族腔。多年以後,他在蘇格蘭格拉斯哥訪問時,應邀朗誦了一首蘇格蘭詩人羅伯特·彭斯的詩,發音之標準令當地友人驚嘆不已。

進入大學以後,屠岸先生時常去當時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公眾圖書館看書。館中大部分書籍是英文書,從古到今的經典著作應有盡有。他辦了張借書卡,徜徉書海,不亦樂乎。屠岸先生對於語言學習的心得是:「不要先學語法,要先讀作品,先會說,慢慢地自然就學會語法了。先要知道作品的本身美在什麼地方,精神精深在什麼地方,韻律在什麼地方,朗誦起來節奏感是怎麼樣的。至於語法是其次的,不用管它,不懂也沒關係。專門去學語法,順序就顛倒了。」

譯詩生涯的開端

1940年,屠岸先生看到英國19世紀後期著名作家羅伯特·斯蒂文森的一首詩,題目叫《鎮魂詩》,覺得很喜歡,不由得提起筆來,嘗試著將其翻譯成中文。這是他譯詩生涯的開端。

屠岸先生出版的第一部詩歌譯作是惠特曼的《鼓聲》,這部作品的問世在當時是一個偶然。1948年,距離新中國的成立還有不到一年時間,上海物價飛漲,國民黨政府發行的金圓券形同廢紙。屠岸先生與兄長將手頭的金圓券換成了紙張,準備將自己創作的詩歌作品結集出版。當時正值解放戰爭後期,淮海戰役已經打響,屠岸先生的兄長與友人都認為,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他挑選出來準備出版的抒情詩未免有些「小資情調,不合時宜」。於是原本準備用來印新詩集的紙張,就改印出版了他所翻譯的惠特曼的詩集《鼓聲》。《鼓聲》原著創作於美國南北戰爭時期,詩人在作品中表達了對北方林肯政權的支持,反對南方奴隸主政權。屠岸先生借出版這部詩歌譯作,表達出自己支持中國北方的延安、西柏坡,反對南方蔣介石政權的意思。

屠岸先生的部分出版作品。

詩人與翻譯

談及曾經翻譯過的西方著名詩人詩作,屠岸先生如數家珍。他曾經與小女兒章燕合作翻譯出版《我知道他存在:迪金森詩歌選》。他評價說:「惠特曼和迪金森是美國詩歌史上的雙子星座。迪金森生前十分低調,一生創作了近1800首詩,但在世時只有幾首詩作問世,且都是匿名發表;而如今,她的光芒甚至有些掩蓋了惠特曼。」

1950年,屠岸先生翻譯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出版,這是第一部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中文全譯本。談及莎士比亞,屠岸先生認為,與這位偉大詩人同時代的詩人本·瓊森所說的「他(莎士比亞)不是屬於一個時代,而是屬於所有的世紀」,這句話可謂對莎翁的定評。「莎士比亞的主要作品是戲劇,但是他的十四行詩可以和他最優秀的戲劇作品並駕齊驅,都是人類文學寶庫內的珍藏。」

屠岸先生最喜歡的外國詩人是濟慈。這位才華橫溢的大詩人因肺病去世時年僅26歲。屠岸先生年輕時也得過肺病,當時國內沒有特效藥,生肺病等於是判了死刑。他的小學恩師、大學好友、鄰居等人都是因為生肺病而過世的,當時他估計自己也活不長了,所以在讀詩時,不禁把英年早逝的濟慈引為知己,感覺像是「冥冥之中,上帝安排的我跟他相遇」。

濟慈在寫給兄弟的信中提到過一個詩學的概念,叫做「negative capability」,屠岸先生將之譯為「客體感受力」。屠岸先生說:「詩歌所要歌頌的對象即為客體;『客體感受力』意即放棄自己原有的思維定勢,擁抱歌詠對象,將感受表達出來。我非常信奉這個詩學概念。」 屠岸先生的眾多譯作中,他本人最喜歡的是《濟慈詩選》。他感嘆道:「濟慈是為詩把一生都奉獻掉了。」

「常州吟誦調」

屠岸先生吟誦古詩總用一種「常州吟誦調」。這種調開始於春秋戰國時的「吳吟」。但當時沒有錄音機,只能口傳心記。關於吟誦,各地都有,比如北京就有北京吟誦調。但到現在為止,只有常州吟誦調被國務院有關部門定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簡稱「非遺」)。其原因是:已故的常州語言文字學大師趙元任著有關於常州吟誦的專著,常州音樂教師秦德祥著有常州吟誦的研究論文集,常州的有心人以此向江蘇省申請,被批准為江蘇省省級「非遺」。他們還不甘心,又向國務院申請,終於被批准為國家級「非遺」。

本世紀初《常州日報》發布了這一訊息,並確定趙元任、周有光、屠岸為三位代表性傳人。現在常州的許多中學、小學建立常州吟誦調培訓班,使它能一代一代傳下去。按常州吟誦必須用常州方言,如果用普通話,味道就不純了。屠岸先生會常州吟誦,是由祖傳,是他的母親教會的;他的母親則是受教於她的伯父屠寄(屠岸的外公的哥哥,叫大舅公)。屠寄於民國初年受聘於蔡元培,在北京擔任國史館總編輯。

屠岸先生最喜歡的中國古代詩人是杜甫。杜甫經歷過安史之亂,見證了國家分裂、民不聊生,所以他的詩中有很多家國之痛,飽含著對國家和人民的熱愛。屠岸先生說:「我生下來就逢軍閥混戰,接著是抗日戰爭、國共內戰,杜甫作品中反映的時代和我更為貼近,有一種共鳴,所以最喜歡他。」在一些會議上,常常有人請屠岸先生吟誦古詩,他總是選擇杜甫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藉此表達希望實現國家統一的意願。

詩歌翻譯

屠岸先生談及詩歌翻譯時說,譯詩和翻譯小說、散文是不一樣的。散文、小說要求的是情節、人物、性格、故事,而詩歌要求的是精神、韻律、節奏、愛;譯詩最難的就是要傳達它的神韻。但是也有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信、達、雅。嚴復提出了「譯事三難:信、達、雅」——「信」是要忠實於原著;「達」是指要能被讀者接受,讓他們看得懂;而嚴復作為桐城派的文學家,他說的「雅」是指符合桐城派的文風。屠岸先生認為,我們今天所說的「雅」,應該是指符合原文的風格;原來是什麼樣的風格,翻譯過來也能夠是那樣一種風格,儘管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比如莎士比亞的劇本裡面,貴族的語言要翻譯出貴族的雅,老百姓的語言要翻譯出老百姓的俗,這樣才是真正做到了「雅」的標準。

「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曾經說過:『詩是經過翻譯而丟掉了的東西』,他這是完全否定了翻譯,比較極端。如果弗羅斯特講的完全對,那麼詹姆士王一世組織的《聖經》英譯,其中的『雅歌』將毫無價值!菲茨傑拉德英譯的波斯詩人奧馬爾·哈亞姆的《柔巴依集》,也將毫無價值了!我認為,詩是可譯的。當然經過翻譯會丟掉一些東西。丟掉的東西少,你的翻譯就比較高明;丟的東西多,翻譯就比較蹩腳。但是經過努力,可以讓丟掉的東西再少一些,甚至很少很少。」

屠岸先生對年輕的翻譯工作者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做翻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選擇。首先你要選擇翻譯的對象,這個對象是要有價值的,要給人好的東西,給人真善美的東西。有些流行的書可能有一時的賣點,但是沒有永久的價值;或者有些東西格調比較低,但還不到淫穢色情的地步,因市場需要,翻譯一些這樣的東西也未嘗不可,但不能大量的做這些。作為一個翻譯者,你要選擇真正好的東西,把好的精神糧食送給廣大讀者,這是你的責任。」屠岸先生說,為了名利而做翻譯,層次比較低;要為了文化、為了文明的溝通傳承而做翻譯,應該有這樣的意識在。

屠岸先生愛寫詩,也愛譯詩;在他眼中,二者不可分高下。他說:「詩歌翻譯的多了,有種說法是眼高手低——翻譯的作品都是大師級的東西,眼睛看到的東西都太好了,覺得我自己寫不出來——我不是這樣。往往是大師們的作品激發了我的靈感,我從他們的作品裡汲取他們創作的一種感覺——他們是怎麼思想的、怎麼構思的、怎麼獲得靈感——這些啟發了我,我也怎麼構思、怎麼去啟發我的靈感,用這個辦法激勵自己的創作。」

詩歌的未來

有人說,現在的詩歌泛濫成災,大家都來寫詩,但沒有什麼好的作品。儘管社會上存在著這樣的觀點,但屠岸先生對詩歌的未來仍然充滿信心。他認為,中國新詩的一些大家,如徐志摩、聞一多、艾青、臧克家、馮至,以及當代的海子等,他們的作品都是不朽的。這些新詩大詩人的出現,使得中國新詩的血脈不會斷絕,他們會啟發一代代的年輕人走向詩歌。儘管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會出來,但時間是一個篩子,會把不好的東西篩掉,真正的精品會留存下來,不會消失。比如唐代詩歌,有「初唐四傑」王、楊、盧、駱,盛唐李、杜,中唐白居易,晚唐小李、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屠岸先生說:「我對中國今天的詩歌是有希望的,我不失望,更不會絕望。詩歌肯定是有未來的。」

詩意 — 棲居在內心

近來,《中國詩詞大會》這檔電視節目的熱播引發了一場全民學詩熱潮。屠岸先生覺得這個節目提倡了詩歌的普及,讓詩歌的精神更深入到廣大群眾當中去,是很好的。至於這股熱潮能夠持續多久,屠岸先生的回答表現出了他的豁達:「任何一個時代或一種事業,總會有起有伏,不會永遠是一條上升的直線。就算這次的詩詞熱潮下去了,過一段時間又會起來,不要失望,更不要絕望。」

乘著《中國詩詞大會》引發的「背詩熱」,很多年輕父母都開始督促自己的孩子背詩,這個現象也引發了教育圈的大討論。對此,屠岸先生的觀點是,如果孩子並不抗拒背詩,那就讓他背,哪怕他暫時不懂詩詞的意思也沒關係。「小孩子不領會什麼叫『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那種境界他體會不到,但沒關係,他願意背,就教他背,他將來會慢慢的懂,到了一定的時候,他的悟性就起來了;這個時候如果他背過這首詩,他就會體會到其中的意蘊。」

屠岸先生認為,詩意的存在是棲居在每一個人內心之中的。「哪怕是一個不會寫詩的普通人,只要他是一個真正的人,他的內心必然會有詩意,那是他的精神、他的思想、他的嚮往、他的理念,即使他自己感覺不到,別人也不知道,但這份詩意總會對他潛移默化地產生影響。」

屠岸先生如今仍在堅持詩歌創作,但因為年事已高,寫的不多了。除了寫詩,他平時也會看看電視、報紙,寫寫日記,聽聽音樂。先生熱愛古典音樂,對貝多芬、舒伯特情有獨鍾。後來接觸了爵士音樂,發現這種黑人音樂很有民間特色,慢慢也欣賞起來。先生酷愛讀書,除了詩歌,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優秀作品也多有品讀,其中百讀不厭的就是《紅樓夢》。先生稱,讀《紅樓夢》不一定要從頭看到尾,中間隨便翻開來一章都可以讀下去,讀下去就會被吸引。

屠岸先生的書桌上時常放著一摞等待寄出的信件。常有一些認識的朋友或不認識的讀者寄來信件,還有人寫信來求先生的「墨寶」。先生笑言:「我不是書法家,但我有個原則,叫『來者不拒』。不管怎樣,你來要求我是看得起我,我不能擺架子不理你啊,總要給你有個回應才行。所以寫信和為讀者寫『書法』作品也是我的日常工作里的一部分。」

(中國網 李瀟/文 陳博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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