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競賽｜《之後》：重訪洪尚秀

「我們站遠一點，也許能看到更多東西。」

評分：★★★（場刊四星滿分）

洪尚秀的電影看似極度簡單。慵懶的鏡頭下，忽明忽暗的人物關係，或侃侃而談，或欲言又止，常常充滿喜劇性。固定鏡頭裡出現的推拉，形成類似「蒙太奇」的作用，這已成他的標誌。鏡頭裡，男人們一般是無恥、幼稚又憂傷的知識分子，相比之下，女人們則顯得清醒獨立。生活，無非是吃飯、喝酒，抽煙，咖啡。對話，對於洪尚秀來說，不僅是手法，更像是一種態度，或是對生活的理解。男與女，一來一往，用意單純或者心懷叵測，話里投機或者不投機，他們的交鋒都能有一番戲劇性。

《之後》也不例外，風格上重複了洪尚秀的一貫路數。權海驍飾演的中年知識分子，尷尬和懦弱。他是有名望的作家，開著一家小出版社，卻和下屬有著不倫關係。溫柔良夜裡，有時他和情人的貪婪享受彼此，下一場，則是他一人在長椅上的獨自哭泣。當情人質問他敢不敢給妻子打電話時，他聲嘶力竭的裝腔作勢。而金敏喜飾演的女主角，有信仰，獨立又意識強大。她出現時帶著某種期待和不安，我們在猜想，男人和下屬的情人關係是否會延續到她身上。但是不，她只是個旁觀者，只是無意間闖入他的混亂生活。起先，她是被他的妻子誤會，其後，她又牽扯進他和情人的關係。

我們看到洪尚秀式的喜劇場景。妻子丈夫和女主角奇怪又激烈的對峙，女主角去廁所時目睹男人和他的情人擁抱在一起。在這之後呢？幾年後，女主角前去拜訪男人，她卻尷尬的發現對方不記得他了。

電影里的喜劇性，不僅來自旁觀者角色的錯位，也來自於觀察本身。情人之間那種痴態，那種令旁人發笑，卻又令當事者沉醉的情緒。一言蔽之，錢鍾書曾說，一切的調情，偷情，在本人眼裡無不以為纏綿浪漫，大膽風流，而在旁人眼裡只是個笑話。

就像以往的洪尚秀電影一樣，兩人的對白頗有許多有意思的地方。在一間小小的中國餐館，兩人探討起生活的目的和人生信條的段落，揭示出男人困境的某個原因。按照她的話來說，男人選擇用現實來當作迴避信仰的借口，這只是選擇了一條最簡單的道路。審視之下，男人的逃避懦弱是他的所有困境的來源。幾年後的重新拜訪，男人坦誠說自己已經洗心革面，選擇了為某些事物而活。

但《之後》也像他的其他電影一樣，其實並沒有給生活任何答案。整個電影里，唯一近似於答案的段落是金敏喜飾演的女主角獨自回家。她坐在計程車上，忽然開始下雪。她打開車窗，雪花飄進來。這時是一段她向主祈禱的獨白。這也是全片唯一的獨白。

和《獨自在夜晚的海邊》一樣，《之後》指涉了他和金敏喜的婚外戀，帶有難以分辨的自我批判意味。這給我們觀影提供了趣味。

《之後》也保留了洪尚秀對時間的敏感，許多表現狀態而模糊時間的片段，時而在當下的時序之間切入過去對話的伎倆，都塑造出洪尚秀一如既往的電影質感。它像是某個宏大生活的細小篇章，就像是其他某些導演會使用的原始素材，用一種洪尚秀慣有的極簡主義手法陳列在幕布上。我們站遠一點，也許能看到更多東西。

喜愛兔子和戈達爾，討厭侯麥和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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