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納最神秘展映片，告訴你在平壤拍片是種怎樣體驗

娛樂 05-25

今年戛納電影節的特殊展映單元上，電影《燃燒彈》（Napalm，2017）成為焦點。外媒評價這部電影「用令人心碎的方式展示了一段曇花一現的邂逅」。

電影講述的故事發生在1958年的平壤，拍攝時間卻是2015年的10月，距離故事真正的發生時間將近60年。

該片導演克羅德·朗茲曼，是法國知識分子的重要人物。曾是讓·保羅薩特的密友，還與大他17歲的西蒙娜．波伏瓦有過一段戀情。

導演克羅德·朗茲曼在朝鮮

他此前拍攝的作品無一例外都是紀錄片，最受關注的一部上映於1985年，拍攝歷時11年，影片背景是二戰期間納粹對猶太人的大屠殺。片名《浩劫》（Shoah，1985），時長達九個半小時，曾於2004年在北京展映。

騰訊娛樂獨家專訪到了《燃燒彈》的攝影師卡洛琳·尚普蒂耶(Caroline Champetier)，她是克勞德·朗茲曼最忠實的合作夥伴。從《浩劫》開始，之後幾乎所有的朗茲曼作品都由她掌鏡。本次訪談講述了本次戛納電影節最神秘的電影，在眾所周知的，幾乎不可能實行拍攝的地方，到底是如何完成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

《燃燒彈》攝影師卡洛琳·尚普蒂耶

騰訊娛樂：卡洛琳您好，我知道克勞德·朗茲曼一直都想把這個發生在1958年朝鮮平壤的故事拍成電影，甚至在某一段時間內還考慮過採用純粹或通俗的「劇情片」的方式呈現出來。

CC:確實在很長時間內，他一直想把它拍成一個劇情片，由演員來出演，甚至還找了一個心儀的演員來演他自己。

騰訊娛樂：有意思的是，一生未涉劇情片的他可以如此想，而且這讓我們著實好奇的是如果成型了的話，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CC：然而問題在於如何重新塑造1958年的平壤，以及這種再建在何種程度上可以還原那種「真實性」。而且克勞德的電影創作甚或說克勞德這個人本身，在某種程度上都是與「虛構」格格不入的。

他的這部電影其實是文字性的或者說文學性的，是真正地「講述」這個故事，也就是說克勞德通過他自己的軀體實實在在地敘說這個故事，用他的語言，在另一個時間/空間內——也就是當下，呈現這個近60年前發生的故事。

《燃燒彈》畫面

騰訊娛樂：您從《浩劫》的時候就開始了與克勞德的合作，後來他的絕大部分作品也都是由您擔任攝影師，您是什麼時候知道他這個故事的？

CC：他第一次給我講這個故事大概是15年前，他其實大概在5年前就開始嘗試接觸編劇、製片人，在他希望將其拍成劇情片的時候。

騰訊娛樂：最終你們決定重返朝鮮拍攝這部電影，準備工作的情況大概是怎樣的？

CC：當然這部電影的準備工作是非常與眾不同的，因為我們會是在一個「非影像化」的國度拍攝，因此需要找到極其輕便的設備，能夠方便地跟著克勞德，在平壤遊走。

騰訊娛樂：你們需要首先在北京申請到去朝鮮的簽證，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極其麻煩的事。你們根本就不需要去申請拍攝的許可，因為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CC：而且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到了那之後究竟應該如何拍攝，在哪裡拍攝，因為所有的行程都只能根據他們的安排來進行，我們所知甚少。

這是導演克勞德第三次去朝鮮

騰訊娛樂：您之前去過朝鮮嗎？這已經是自1958年以來克勞德第三次去朝鮮了。

CC：我從沒去過。除了克勞德之外，製片人弗朗索瓦·馬格蘭（Francois Margolin）在2004年的時候去過一次平壤電影節。

騰訊娛樂：在這種完全「無知」的情況下拍攝一部電影，需要的是隨時解決問題的應急能力。

CC：每一次，在每一個地方，我們都會遇到問題，不準拍這個、不準拍那個方向、不能這麼拍之類的……而且我們的「嚮導」，在電影里我們可以看到，他們是非常緊張與警惕的。

騰訊娛樂：您的意思是他們知道你們在進行拍攝？

CC：我不確定他們是否知道我是在拍攝，因為我拿著的是可以進行拍攝的照相機，我覺得他們是不知道的。我之所以選擇索尼Alpha 7S的原因也正是如此，一來輕便，二來可以含混過關進行模糊化處理。

騰訊娛樂：也就是說他們一直以為您只是在拍照而已？

CC：完全如此。

片中的平壤

騰訊娛樂：在北京獲得簽證的過程相對順利嗎？你們等了大概多久？

CC：我們等了大概三天，這個過程相對順利。除了一件事，我們至今也不明白，那就是所有錄音的器材最終都被扣在了中國的海關。因為我從來都是隨身帶著我的攝影器材，它們沒有出現問題，但是錄音師託運的錄音器材卻沒有達到平壤。

騰訊娛樂：你們一共在平壤待了多久？是什麼時候？

CC：拍攝時間是2015年的10月，我們一共待了12天，因為我們的簽證只允許待12天。

騰訊娛樂：絲毫沒有機會做任何的勘景工作？

CC：完全沒有，也沒有任何的可能。這也是為什麼畫面的質量其實並不好，因為很快我就意識到唯一個我可以稍微安靜點好好拍的地方就是在公共汽車中。

騰訊娛樂：那克勞德參觀戰爭博物館的那部分又是如何成功拍攝出來的？

CC：首先這個博物館是讓他們非常驕傲的地方，因此某種程度上他們對於我們拍攝的這個事實不無滿意。其次我只是一直跟著克勞德而已，沒有做出任何其它的舉動。

騰訊娛樂：我的意思是因為那相對來說是一個比較長的鏡頭，舉著相機一直假裝拍照的話，他們怎麼會沒有起疑？

CC：啊，那對他們確實產生了一些問題，每天他們都會告訴我一次，需要把我拍的東西給他們看看，他們需要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我向他們保證沒有任何問題，而且他們什麼時候想看就可以看。

最後一天的時候出現了很多困難的時刻，在一台電腦前，他們讓我展示在不同行程中的拍攝。於是我展示一部分內容，結果他們提出了很多的修改意見，比如金日成、金正日的銅像必須完整地呈現在鏡頭中，不能有特寫鏡頭。還有另一些拍攝了士兵的鏡頭也讓他們非常不滿意，於是我就跟他們說，完全沒有問題，我把這些都刪除掉。結果他們在還給我硬碟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們把裡面所有的內容都弄沒了。不過我早就進行了備份的工作。

金日成、金正日的銅像被要求完整呈現，不能用特寫鏡頭

騰訊娛樂：你們的名義是準備拍攝一個關於跆拳道的電影，為其做拍攝前的準備。

CC：是的，我們還可以在電影中看到這些關於跆拳道的場景。

騰訊娛樂：有沒有你們參觀過卻沒有能夠拍攝的地方。

CC：有，金日成的墓就是絕對不可以有任何畫面。另一個絕對不可以的就是與居民對話，也從沒有過任何一個朝鮮居民主動和我們說話，甚至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這樣的意願。有一天晚上，我們非要堅持去一個也有朝鮮人會去的餐館吃飯，在進餐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很小的孩子對我笑，於是我就嘗試稍微接近他一點，立刻，他的父母就把孩子抱走，好像是任何與外國人之間的接觸都是絕對不允許的。

騰訊娛樂：在最終克勞德接近了60年前與那位女護士相約見面的橋的時候，有一個鏡頭顯示他終於受不了了，厲聲斥責了那個時刻「扶著」他的人，並對他說：「放開我，我是在進行我的電影創作……」

CC：那是因為克勞德一直想把我們引到那個橋上，但是他們卻非常不情願。他們非常怕克勞德發火，但是正如您在電影中可以看到的，那個橋上有非常多的朝鮮人經過，他們覺得十分恐懼，既不想讓這些人被拍到，更擔心我們會與他們對話。

騰訊娛樂：但最終他們還是讓步了，讓你們去了那個橋上。

CC：是的，因為我向他們解釋了，同時用英語和法語，但主要是法語，因為我們有一個法語翻譯。我跟他們說我只是在拍克勞德而已，而不是拍其他人。

騰訊娛樂：他們知道克勞德·朗茲曼是誰嗎？

CC：我認為他們是不知道的，至少接待我們的人他們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