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有座貧民窟:重慶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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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底,一名來自北京師範大學的21歲女學生,在位於尖沙咀的重慶大廈被一名南亞裔男子強姦。一時間,重慶大廈成為熱點,引發大家對這座大廈的好奇。在王家衛《重慶森林》的文藝面紗下,真實的重慶大廈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呢?用香港中文大學人類學教授麥高登(Gordon Mathews)在專著《重慶大廈》里的說法:「香港確實是中國的一部分,但重慶大廈不算是香港的一部分。」在法治社會香港,重慶大廈難道是一個「法外之地」嗎?
這當然是個文學化的描述。重慶大廈位於香港鬧市區尖沙咀,交通便利,只要在尖沙咀地鐵站下車,5分鐘內就能步行到那裡。怎麼看,它都是香港的一部份,而且是重要的一部份。但和大多數香港人一樣,我不會無緣無故去那裡。最近一次和重慶大廈的「親密接觸」,是早前一位德國朋友來港,他本來需要回自己的祖國辦理中國簽證,唯一不用長途跋涉的方法,就是來重慶大廈找那些深居簡出的「經理人」。沒錯,重慶大廈就是有這樣「神奇」的能力。
(重慶大廈。)
去重慶大廈真的要小心,要非常清楚這裡的族群生態,才能遊刃有餘。否則,即便是研究人員,也會惹麻煩。作者在書中說:「有一位助理被一個巴基斯坦男人請去吃午餐(一個她本應拒絕的邀請),結果那個男人在她震驚之中吻了她;還有一位助理不幸地與一位巴基斯坦男性握手後,長期收到一系列的電子郵件,寫滿了他對她至死不渝的愛戀。」基本情況就是這樣。
實際上,來香港這麼多年,我只去過重慶大廈一次,是和家人去吃印度咖喱。而平時經過重慶大廈,我心知肚明,最好加快腳步,因為如果稍作停留,就會被不計其數的傳單和盤問包圍,他們會熱情地招呼你去他們的餐館消費,還有大量假冒名牌產品等著你,例如「Nokla」和「Sory Ericsson」手機。
如今,重慶大廈就是香港「貧民窟」或「難民營」的代稱。自1990年代初九龍城寨被拆除後,重慶大廈就取代了它的地位。這裡破敗、混亂、複雜,一般香港人本能退避三舍。但是麥高登說,重慶大廈在1960年代初剛剛落成之時,是幢高檔建築。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有些歷史原因的。有時候,歷史像只看不見的手,會做選擇。起初,不少南亞裔人購買了重慶大廈的物業。這個傳統被繼承下來,即便後來大多數物業都轉手到從大陸來的新移民手中,租賃物業的仍舊大多是南亞裔,其中的住戶也大多是南亞裔或者非洲人。
說起這些新移民業主,書中也有耐人尋味的記載。這些業主,大多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移居香港後,以便宜價格購得重慶大廈的物業,然後轉租出去,賺得第一桶金。然而奇怪的是,他們自己幾乎從來不涉足重慶大廈,只在每年的周年晚宴時才出現。作者在書中,白描了一次周年晚宴的場面:
「晚宴即將結束之時,業主們開始用帶有口音的粵語合唱《獅子山下》,一首象徵香港人身份認同的歌。這些中國大陸移民用一首歌宣告自己的香港人身份,而這個香港是八九十年代的香港,跟如今的香港也有一定的聯繫,現在的他們卻經常看不起大陸新移民;基本上,他們在宣告:『在多年的掙扎奔波之後,我們終於成為香港人了。』但諷刺的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卻是許多香港人不敢去的地方。他們的香港人身份基於一幢非洲人和印度人喜歡去的大廈,同樣也是香港人引以為恥的大廈。諷刺之處即在此,也是重慶大廈眾多矛盾之一。接下來的幾年周年晚宴大同小異,但晚宴在2008年和2009年變得更加多文化了,還提供了重慶大廈南亞餐館提供的自助餐,形式仍然與往年差不多。」
最令人好奇的,還是重慶大廈里住了些怎樣的人。作者通過長期的田野調查,總結出裡面大約住了7種人,分別是:商人、業主和經理、臨時工、避難者、家庭傭工、性工作者、癮君子和遊客。每一種,都有值得深挖的特質。
例如避難者。重慶大廈里住著無法統計數量的避難者,他們每個人都能說一個離奇的關於自己身世的故事。為什麼香港會有這麼多避難者?那是因為,香港擁有或許是全世界最寬鬆的簽證政策,任何地方的人,只要持旅遊簽證,基本上都可以憑護照進入香港,起碼可以停留7天。一些避難者,就運用香港寬鬆的簽證政策,進入香港邊境後,徑直往重慶大廈去了,在裡面躲著不出來。
在2003年911恐怖襲擊發生後,美國的簽證政策收縮,不少避難者都轉而前來香港,令香港的避難人數陡然上升,尤其是從非洲來的避難者。很難具體統計,但作者聽來的一個估計說法認為:「來過重慶大廈的每一萬人中,兩千人是避難者,四千人是持旅遊簽證的非法工人,另外四千人是商人或合法工人。」
但是,這些避難者口中的故事,很難判斷真假。有些故事,甚至令擁有權力給予他們難民資格的聯合國工作人員忍俊不禁。例如,有個人說他自己是非洲某部落酋長的兒子,受過西方高等教育。當他的酋長爸爸去世的時候,他們要求他吃掉父親的心臟以繼承酋長權力,否則就殺了他,於是他只好逃離自己的祖國。或許正是因為這些故事難辨真假,所以能夠從重慶大廈獲得難民資格的人實際上鳳毛麟角。有些人甚至苦等數年,仍舊希望渺茫。而這些等待的難民中,也不乏真正有頭有臉的人物,有的甚至上過BBC等國際著名媒體。
還有其中的家庭傭工。說起來,來自菲律賓或者印度尼西亞的家庭傭工,一般都是可以住在僱主家裡的,他們為什麼會有在重慶大廈租住的需求呢?因為,部份傭工在香港交了男朋友,需要私密空間。這些傭工在自己的國家往往已經成婚,到了香港彷彿擁有了特別的自由。作者特別提醒,不要以為印尼是回教國家,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實際上,印尼傭工圈子裡有個說法,如果去了香港,那基本上就不是什麼「好女人」了。
在這樣複雜的族群環境中,我們自然會好奇族群關係如何。這可真的是很難一語道盡。一個經典的故事這麼說:有個印度人和一個非洲人在坐電梯上行時打起架來,電梯下行的時候他們已經手挽手變成好朋友了。這個故事,形象地說明了重慶大廈的族群生態:矛盾不斷發生,且又很容易緩和。這多少「得益於」重慶大廈的「灰色」標籤,在這裡的所有人都不想惹麻煩。所以,除非萬不得已,重慶大廈的住戶是不會報警的。而香港警察,往往也對重慶大廈睜一眼閉一眼。
有趣的是,警察在重慶大廈得到大多數人的尊重,部份原因歸功於香港警察的專業,當然還有廉潔。書中說,有次一位避難者聲稱無緣無故被警察打傷,其他避難者都警告他不要造謠:「香港警察才不會那樣做,你肯定是先打了警察。」
而且,重慶大廈內部也存在不同種類的相互歧視。例如:「『假』避難者因為經濟原因來港而被『真』避難者鄙視,而不工作的避難者又被重慶大廈的商人們看不起。」沒想到,重慶大廈竟然還有「笑貧不笑娼」的文化。
也許只有對南亞裔人士來說,重慶大廈才真的算得上「不是香港」,因為這裡集中居住了他們的同胞,令他們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一位名叫Johnny Singh的商人說:「我出生在香港,我是香港人,我已經在香港生活超過30年……香港是一個華人的城市,我在這裡覺得自己象是局外人。但是我一踏進重慶大廈,我就不再覺得自己是外來人了,彷彿回到家裡一樣。」
《重慶大廈》是本值得看的書,即便這本書仍有不少問題。比如,作者似乎很容易就放過了一些重要的問題。舉個例子,書中說到尖沙咀的黑幫,在幾乎佔領整個尖沙咀的時候,重慶大廈卻好像獨善其身。看到這裡,自然會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然而,作者沒有就此現象給予合理的解釋。而這本書的翻譯也讓人不太滿意,錯字亦不少。另外,雖然這本書做了大量深入的訪談,但是看得多了,不免產生疑問:這些重慶大廈的居民,他們的話究竟有多少可信度,又有多少是胡編亂造的呢?只能說,如果那位不幸的北京女大學生,在事先看過這本書才來香港的話,恐怕不會選擇入住重慶大廈吧?從這層意義上講,這本書非常值得在內地出版。
《重慶大廈》,麥高登著,楊瑒譯,(香港)青森文化,2013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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