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探秘：外蒙古，我們是如何失去了你

稍知曉一點歷史的人，大概都知道，在清末民初，中國地圖的形狀是一片秋海棠葉子，而現在則變成了一隻雄雞。這個變化，主要是因為外蒙古獨立了，成為擁有156.4萬平方公里國土面積的蒙古人民共和國。

然而，外蒙古是怎麼走向獨立的？或者說中國是怎麼失去外蒙古這片領土的，則多數人知之甚少。我時常聽到一些截然相反的說法，比如有人說是在蔣介石手上丟丟，蔣介石乃千古罪人。也有人說是1949年後丟的，和國民黨無關。所以呢，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我做了一點小功課，現在將我的收穫寫成這篇小文。

一、蒙古什麼時候併入中國版圖的？

在古代，我國的領土一直是在變化的。

現在的蒙古所處的中國北方草原，曾經先後被匈奴、鮮卑、柔然、突厥等游牧民族統治過，這段時間內，他們與中原漢族政權時而戰爭，時而和親，並無行政隸屬關係。中原的北方邊境也時常變化。

到了宋朝年間，蒙古人鐵木真橫空出世，統一草原諸部落，於1206年成立了大蒙古國。這之後，鐵木真的孫子忽必烈在1271年成立「大元」，1272年定都北京，1279年徹底消滅南宋政權。

於是，蒙古草原和中原地區第一次合并成為一個國家，就是我們今天說的「元朝」。

元朝的歷史並不長。不到100年後，元政權就被朱元璋趕出北京城，退回到北方草原。這樣，蒙古草原就又脫離了中原政權的版圖。

元政權徹底覆滅後，蒙古分裂為許多部，主要生活在現在的蒙古國、內蒙古、東三省部分地區。還有一支生活在現在的西北地區，明朝時期被稱為「瓦刺」。瓦刺曾在戰爭中抓獲了明朝皇帝，並兵臨北京城下，那次挽救大明江山的，是留下千古絕唱「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民族英雄于謙。

蒙古各部再一次納入中原政權版圖，是在清朝期間。其中有些是在戰爭中被武力征服，有些是主動歸附。

蒙古各部與清政府的關係頗有不同。他們或與滿族統治者聯姻，或被武力征服。清代將蒙古分為設官治理的內屬蒙古和由札薩克世襲統治的外藩蒙古。外藩蒙古又分內札薩克蒙古和外札薩克蒙古。

所謂札薩克，是執政官的意思。相當於旗長，職位是世襲的。有點像明朝時候西南一帶的「土司」。雖自治的成分比較濃，但世襲的札薩克之上，還有清政府派駐當地的將軍，都統，駐紮大臣等，此時的蒙古，毫無疑問，是大清的屬地。

外藩蒙古中，內札薩克蒙古歸附清朝較早，多與皇室聯姻，後成為今內蒙古自治區的主體部分。清代後期的官方文書中出現了「內蒙古」和「外蒙古」的概念。「內蒙古」指內札薩克蒙古49旗，「外蒙古」一般指歸順較晚的外札薩克蒙古86旗。

二、蒙古第一次獨立

外蒙古的獨立始終都不單純是蒙古人的意願。在外蒙第一次獨立事件中，俄國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外蒙古的宗教領袖與一些王公貴族自1911年夏天起就開始謀劃「獨立」。武昌首義爆發後，清政府手足無措，無暇顧及蒙古事務。外蒙獨立的策劃者們認為天賜良機，在俄國駐庫倫（現在的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領事的慫恿下，於1911年12月1日，調集屬下各旗的蒙古兵集合庫倫，發動叛亂，包圍了清政府駐庫倫的庫倫辦事大臣衙門，解除了清軍武裝。

12月29日，哲布尊丹巴在庫倫舉行「登基」儀式，成立大蒙古國，自稱「日光皇帝」。（註：哲布尊丹巴，為蒙古佛教領袖，地位類似於西藏的達賴喇嘛。）

在這一次獨立事件中，外蒙各部，只有一個叫做科布多的小城沒有響應。隨後，外蒙古和俄國聯軍花了幾個月才攻下了只有700名清兵把手的科布多城。可見，當時蒙古兵的戰鬥力並沒有多強，此次反叛能進行得如此順利，全是因為內地正在鬧辛亥革命，無暇顧及邊遠的外蒙古。

科布多城被攻陷後，城內的漢人平民被斬盡殺絕。滿清官兵則被押送出境。顯然，蒙古人對滿族人要比對漢人要尊重一些。畢竟，他們是被滿族人征服，併入大清王朝的。

三、袁世凱恩威並施外蒙古取消獨立

待到宣統皇帝小溥儀正式宣布退位，新成立的中國民國政府終於有空來處理蒙古問題了。

臨時大總統袁世凱於1912年4月22日，發布大總統令，宣布「凡蒙、藏、回疆各地方，同為中華民國領土。」

8月，民國政府公布《蒙古待遇條例》，規定「各王公原有管轄治理權一律照舊。蒙古王公俸餉從優支給」等。對於主動脫離「大蒙古國」的外蒙高級官員給予優待。有人曾經做過統計，袁世凱任大總統期間加封的蒙古王公，比清朝幾百年封的還要多。這招非常有效，不少蒙古王公貴族紛紛宣布回歸中華民國管轄。

光有胡蘿蔔是不夠的，對於頑固分子，大棒必不可少。一些外蒙叛軍趁內地政權更替之際進犯內蒙，袁世凱命令北洋軍堅決反擊，在1912年年底將外蒙叛軍驅逐出了內蒙，極大地震懾了「大蒙古國」非法政權。

幕後策劃外蒙獨立的俄國並不甘心。12月，沙俄通過與「大蒙古國」簽訂《俄蒙協約》等，變相承認所謂的大蒙古國。為此，民國政府與俄國進行了多次外交談判，與1913年達成協議，發布《中俄聲明文件》，文件中，俄羅斯承認外蒙古為中國領土的一部分。但是，中國方面也作出了不小的讓步，中國對外蒙古的主權淪為「宗主權」，外蒙古當局擁有高度自治權。

1915年6月7日，外蒙宣布取消獨立，所謂的「大蒙古國」不復存在，外蒙古重新恢復為中國領土的一部分。

面對強大的俄國，袁世凱領導的民國政府通過外交努力重新奪回外蒙古的領土主權，實屬不易。為此，當時擔任袁世凱英文秘書的著名外交家顧維鈞多年以後，在回憶錄中提及此事時，仍高度評價袁世凱為「愛國者」。

三、徐樹錚出兵庫倫外蒙取消自治

在弱肉強食的年代，即便外蒙取消獨立，俄國仍在外蒙有相當多的實際控制權。

不過，「十月革命」後不久，俄羅斯自己也陷入了內戰。俄羅斯的內戰給了中國政府一個真正收復外蒙控制權的好機會。

俄國內戰導致了外蒙古的緊張與混亂，外蒙古自治政權一部分高官因此希望能夠外蒙撤銷自治，以換取民國軍隊的保護。

北洋政府派駐庫倫的特使陳毅（不是後來的陳毅元帥）抓住這個機會，與自治政府當局經過反覆談判達成了一個撤銷自治的協議，卻又被自治政權的「議會」否決了。

當陳毅仍在繼續試圖通過外交手段讓外蒙古撤銷自治，徹底回歸的同時國內有個人坐不住了。他就是當時人稱小諸葛的徐樹錚。

徐樹錚看準了當時俄國正在內戰，無暇顧及外蒙古的時機，於1919年10月23從北京啟程，率領2個團的兵力，於10月29日抵達庫倫。他把外蒙古偽政權的「內閣總理」巴德瑪多爾濟「請」到了自己的司令部下最後通牒，並將其他王公及哲布曾丹巴活佛加以軟禁。在徐樹錚的威逼恐嚇之下，外蒙古庫倫當局匆匆按照徐的意思，擬出了請求撤治的呈文，馬不停蹄地交給徐樹錚送到北京。

11月22日，大總統徐世昌批准了外蒙撤銷自治的呈文，以《中華民國大總統公告》下令取消外蒙古自治，恢復舊制，北京政府在庫倫設立「中華民國西北籌邊使公署」，由徐樹錚部（西北邊防軍）在庫倫、科布多等地駐防。

至此外蒙古全境重新被置於中國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轄之下。然而，這次回歸的基礎並不牢固。軍閥混戰下的中華民國，並沒有足夠的軍事實力保住外蒙古。而外蒙古的王公大臣與喇嘛們，也並非真心實意的接受北京政府的管轄。

四、外蒙實質淪陷

外蒙回歸不到一年，北洋軍閥之間的直皖大戰就爆發了。徐樹錚率部返回內地參戰，不久他所在的皖系戰敗，他本人也成了被通緝的「戰犯」。昨天是民族英雄，今天是戰犯，這就是混亂的北洋時代。

1921年2月，白俄男爵羅曼·馮·恩琴的所謂「亞洲騎兵師」在日本關東軍的支持下攻打庫倫。

此時，東北軍閥張作霖為負責外矇事務的蒙疆經略使。張作霖手下親信，後來投靠了日本的漢奸張景惠正有8000兵力駐紮在離庫倫不到500里的叨林。然而不論庫倫守軍如何苦苦求援，無論北京政府如何下令，張景惠就是置之不理。眼睜睜看著庫倫失守。隨後，外蒙其他地方相繼淪陷，張景惠的部隊沒有做絲毫的抵抗就撤出了外蒙古。

外蒙徹底淪陷後，迫於國內輿論壓力，張作霖和曹錕吳佩孚等軍閥一方面聲稱願意出兵收復國土，一方面找各種借口拖延，不了了之。

而俄國方面，在國內戰爭結束後，馬上就騰出手來處理外蒙問題。蘇維埃紅軍於1921年5月25日侵入蒙古，7月6日開入庫倫，俘獲恩琴。1921年7月11日，外蒙古建立親蘇的君主立憲政府。

1924年11月26日，在蘇聯與第三國際支持與行動下，蒙古人民黨宣布廢除君主立憲制，成立蒙古人民共和國，定都庫倫，改城名為烏蘭巴托。

五、被英美出賣的雅爾塔公告

蘇聯支持的所謂蒙古人民共和國，一直沒有得到中國政府以及世界其他國家的承認。也就是說，在國際上並不具備合法地位。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945年。

1945年，二戰進入尾聲，美英雙方迫切希望蘇聯能參與到對日本的戰爭中，以減少己方傷亡，儘早結束這場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戰。美國總統羅斯福、英國首相丘吉爾和蘇聯領導人斯大林在克里木島的雅爾塔經過閉門會議，達成了一個秘密協議，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蘇美英三國關於日本的協定》，簡稱雅爾塔協定。

根據雅爾塔協定，蘇聯參加對日戰爭的第一個條件，就是外蒙古的現狀必須予以維持。也就是說，為了蘇聯能對日宣戰，美英兩國默許了蘇聯在外蒙古的所作所為，同意不予以干涉。

六、國民黨政府正式承認外蒙古獨立

1945年6月到8月間，中國國民黨政府和蘇聯方面就外蒙問題進行了多次談判。中方起初提出所謂外蒙現狀予以維持，就是指維持中國為外蒙古宗主國地位，外蒙古擁有自治權，而蘇聯方面則非常強硬，堅稱外蒙今日已是「人民共和國」，故其現狀，即是獨立。

據參加談判的蔣經國回憶，斯大林明確的說：「老實告訴你，我之所以要外蒙古，完全是站在軍事的戰略觀點而要這塊地方的。」「倘使有一個軍事力量從外蒙古向蘇聯進攻，西伯利亞鐵路一被切斷，蘇聯就完了。」也就是說，對蘇聯來說，所謂外蒙古獨立，其實是為了把外蒙古當作蘇聯的傀儡。

在中國代表據理力爭的時候，斯大林說了另一句非常強硬的話：「倘使你本國有力量，自己可以打日本，我自然不會提出要求。今天，你沒有這個力量，還要講這些話，就等於廢話！」

最終，中國政府和蘇聯政府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同意「蘇聯出兵擊敗日本後，在蘇聯尊重東北的主權、領土完整；不干涉新疆的內部事務；不援助中共」等條件下，允許將依公正之公民投票的結果決定是否承認蒙古人民共和國。」

這個協議一簽，基本上就代表中國正式失去了外蒙古。所謂的全民公投，只是在蘇聯操縱下的過場而已，外蒙人民在外蒙當局的監視和控制下進行公民投票，結果顯示97.8 %的公民贊成外蒙古獨立。（也有說法是100%贊同。）

1946年1月5日，中華民國正式承認蒙古人民共和國獨立。

從外交上說，國民黨的這次談判非常不成功，以至於最後簽字的時候，宋子文作為首席談判代表拒絕簽字，並辭去了外長職務。

而從當時的形勢來說，國民黨政府迫切希望蘇聯軍隊能參戰對付駐紮在東北的日本關東軍，又沒有任何資本對抗蘇聯人的威脅。斯大林方面甚至提出，如果不能達成協議，將支持外蒙古吞併內蒙古，組成一個大的蒙古共和國。

所以，這是一場註定贏不了的外交談判。

六、尾聲

1947年後，不甘心的國民黨當局在聯合國成功的阻止了外蒙古加入聯合國。民國官方新出版的中國地圖依舊包含蒙古（但加註釋小字業已承認其獨立）。

1953年，台灣國民黨當局援引蘇聯並未做到「不援助中共」等條件，而不承認外蒙古的獨立，並下令把外蒙古重新納入「中華民國」的版圖之內。但是，這和蔣介石一直聲稱的「反攻大陸」一樣，只是做做姿態而已，已經沒有任何實質意義了。

1961年，外蒙正式以獨立主權國家身份加入聯合國。

而中國人民共和國政府方面，則是在建國後的第二年，1950年承認了外蒙古獨立，並且與蒙古國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係。

應該指出，因為意識形態的關係，有過一些名人支持蒙古獨立的言論。雖然今天看來這些說法讓人難以認同，但是，這些言論並沒有改變任何歷史的走向。

比如

前些年，國內有一種說法，說在前蘇聯解體後，外蒙古沒有了靠山，開始後悔當初的獨立，期望回歸之類。其實，這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臆想而已。

為什麼中國會失去外蒙古？

總結一下，就是三個原因，一是俄國出於地緣政治的考慮，希望將外蒙古作為自己的傀儡，以起到戰略緩衝地的作用。所以不論是沙俄政府，還是蘇聯政府，都一貫的支持外蒙古獨立。這是外蒙古走向獨立的最重要原因。

二是外蒙古納入中國版圖的時間不長，一直和中國主體的漢族缺乏經濟和文化的融合，所以外蒙古的王公貴族才會乘著清政府搖搖欲墜的時候，策動獨立叛亂。在獨立的過程中，他們屠殺漢族平民，而對滿族官員卻都只是驅逐出境。內蒙古和內地的互動較多，所以外蒙古的獨立就沒有能波及到內蒙古。

第三，就是從清末直到國民黨政權期間，中國內部一直處於混亂狀態，國力薄弱不說，還內戰外戰不斷，根本無暇顧及外蒙古問題。這就導致了俄國支持的外蒙古獨立運動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麼大的阻礙，可以說是非常地順利。

我的功課做完了，掩卷長嘆。這是弱肉強食的年代的國家悲劇，中間有一些英雄，也有一些小丑，但都沒有能根本改變歷史走向。好在，我們的國家已經強大，好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不再被弱肉強食的原始叢林規則所主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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