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火種】草木之名

最新 05-26

才入夏時，景色與暮春並無明顯分別，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素日灰撲撲的學校里不期然生出一寸寸的驚喜。待到路兩旁的樹木亭亭如蓋遮蔽了天空，樓下的紫藤蘿瀑布里再也沒有一朵花的蹤影，一場雨後，一晴方覺夏深。

我自詡熱愛各種植物，可最終這種熱愛也只不過被證明是葉公好龍。學校里的花草樹木何其多，而我能辨認出並且叫上名字的又何其少！遇到新奇又讓人驚艷的，我也只不過駐足片刻，向身邊的人低低詢問一聲，得到的多是「我也不知道」，我便人云亦云，發出幾聲空洞乏味的讚歎，帶著些許叫不上此花草芳名的遺憾和惋惜，在女伴的催促下匆匆離去。

偶然發現了一款名為「形色」的軟體，將植物拍照上傳，便可識別出該植物的名字、寓意以及相關詩句。我欣喜若狂，得空便來了個校園一日游。從黑松、刺槐、石楠，到桂花、月季、牡丹，再到花椒、艾草、苣蕒菜，還有小的野花野草，蛇莓、三葉草、漆姑草、小蓬草、紅花酢漿草……路旁修剪整齊的綠色灌木是小葉黃楊，與喇叭花十分相似的是打碗碗花，混在蒲公英里足以以假亂真的是菊科的假還陽參……

有一種花我不得不提，成片成簇寬大的葉子上，一朵朵深紫色的蝴蝶翩然欲飛——那竟是鳶尾花！是舒婷的《會唱歌的鳶尾花》中的鳶尾花！而我是多麼無知，整日整日地從它面前經過，卻吝嗇於去了解一下它的名字。無論人還是植物，似乎有了名字，才有了存在的真實感、可觸感和鮮活感。平日里視若無睹地走過，或是相看兩不識，帶著「此花好看」的籠統印象離去，下次再逢到，早已將上次的艷遇忘個乾淨。

最怕的就是這種司空見慣的麻木。

而現在不同了，我知道了每一種植物的名字和寓意，記住了它們的形態、顏色甚至葉片的脈絡，還有人類賦予它們的價值，類似可以入葯的功效。知道這些，就像明晰了它們的歷史。以後走過時，我再也不會漠然，那路邊的一切花草樹木，都能使我產生親切感，就好像我們洞悉了彼此的秘密，卻不被任何旁的人知道。

漸漸地，我回想起我的童年，想起我生長的地方，也長有許多可愛的植物。一片片鮮紅欲滴、小巧玲瓏卻不能吃的蛇莓，奶奶總是告訴我那是毒蛇的食物，並且沾有毒蛇的唾液，有劇毒，誤食是會要了小命的。我時常好奇，又畏懼它的毒性，後來還是在小夥伴的慫恿下嘗了一嘗，入口寡然無味，淡如白水，著實有些意外。在形色上再次看到它的介紹，方知所謂有劇毒真真是冤枉了它，蛇莓微毒，並且可以治蛇蟲咬傷，功效眾多。

非典期間，我同小夥伴去刨來蒲公英（我們那裡叫作「蒲蒲丁」）的根，洗凈切好，再讓大人熬成苦澀又帶有香氣的葯湯，我向來喜愛中藥的味道，也不知這種癖好從何而來。記得有一篇散文叫作《葯香如蝶》，看到那個比喻時，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當年那香氣氤氳、如琥珀一般盛在白色搪瓷碗里的葯湯，入口微苦，帶著草木自然的清香，那種味道讓我極為懷念。另外有一種可入葯的植物，叫作細辛，紫色的小花，帶有很多須子的長長的根，據說名字取自它的「根細而味辛」。其餘的比如柴胡，我只見過鄰居家的姐姐曬好的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樣子，而沒有自己去採過，所以至今也不知柴胡的樣子。

紅花酢漿草是可以吃的，它常零零星星地散落在石階下。我真的是看到它的功效才記起這種野花的味道，記起幼時的我時常將它連根扯起來，將根部呈透明的小球放在嘴裡吮吸，酸酸的味道在唇齒間溢開……這些植物的名字，與我記憶的影像重合，讓我關於童年、關於植物的回憶重新有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