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庸生：覆水難收與糟糠之妻

覆水難收與糟糠之妻

文：獨庸生

覆水難收的故事，有二個主人公，內容卻大致一樣。都是說妻子嫌棄丈夫窮，主動求去，丈夫做了官，來求複合，丈夫倒了一盆水，妻子能回來，就可以復婚。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這擺明是為難的。故事中的兩位丈夫，一位是姜太公，一位是朱買臣。

這個故事，可能是諷刺某些女性的憎貧愛富，但骨子裡，未必沒有男人揚眉吐氣的得意。兩位在妻子求去時，兩人丈夫都曾苦苦規勸，說不久就會出人頭地，且再忍耐。富不患無妻，他們既然知自己能飛黃髮達，肯定不是擔心以後沒老婆，不想妻子離去，原因不外乎有二，對妻子確有感情，或目前他們還需要這個妻子。換言之，妻子不是一無事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離聚有緣，既是本人主動求去，別人不願複合也是情理。我只是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先是窮而求去，後又富而求合，如此反覆，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她們均已改嫁，稍稍有點理智者，都明白事難為。當然，貪婪和愚蠢是能讓人蒙蔽心智。還有就是，當初丈夫對妻子真的很好，讓妻子誤以為丈夫無已不難，這又另當別論，但這樣的情形極微。

中國除了原始母系氏族社會，女性一直處於附庸地位。男子可以休妻，妻子卻只能求去，不能休夫，男尊女卑自古皆然。這樣情形下的破鏡重圓，註定是覆水難收。我不懷疑真有嫌貧愛富，主動求去的，事後追悔莫及的故事，但具體詳情，多般不是典故里，馬前活水，要求覆水再收。我就看過朱買臣另一個版本的故事，說朱當了在官，一次出行，見前妻在路上走，就載之車後，甚至還支助了點銀兩，是前妻羞愧而自殺。我個人覺得這個版本的故事，可信多，也溫情一些。一日夫妻百日恩，覆水難收，也可以好聚好散的，相互理解尊重的。雖然，我個人還是覺得，朱的行為有所不當，真的想幫，不應大庭廣眾下載行，而應暗裡資助。現在，固然顯得你朱大人容宏大量，卻置前妻於何地？這絕對是逼人羞愧無地的。也許，這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開始以為糟糠之妻是說妻老不漂亮的意思。民間有一句話叫「升官發財死老婆」，升官發財與死老婆並舉，看似無稽之，實有深意，無它，就是有錢了，就想換個漂亮的女人，老婆死了，就不必背負拋妻的惡名了。日盼夜盼能升官發財，又日盼夜盼老婆適時死掉，這是多陰暗可怕的心理。當然，我也知道，這話里更多是老百姓的一種黑色幽默，升官發財是必求的，死老婆就不一定，畢竟多數人還是好的，多數時候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

糟糠之妻，原意竟是共甘同苦過的妻子，出典全句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就是說同甘共苦的妻子，不能拋棄。別說在古代女性幾乎沒什麼地位的情形下，就現今天，我們還是應為這句話點贊。人不能一闊面就變。本來只是說吃野菜，咽米糠，指的是生活環境，不知怎的，詞語的演變，糟糠之妻這一詞，就成了貶語，上不了堂，見不得人，基本和老丑同義，至少我一直是這樣理解的。其實，也確實有一定的邏輯性，過的是苦日子，就算日後能享福，女人也會加倍容易蒼老和憔悴，所以一糟糠，憔悴就隨之而去，明日黃花，能稱嬌艷不？ 把糟糠理解成老丑不是很正常嗎，誰記得以前的相依為命，只知道你已不再年輕。

有是，我也怪古人造詞太不講究了，這麼多詞，幹嘛偏要用糟糠這個詞，讓人產生誤解呢，讓糟糠之妻以為是對自己的評頭品足，而萌生自卑。莊子不是早說過相濡以沫了嗎，你說相濡之妻不下堂，不就行了，明明白白。這樣就全不涉歲月年齡，風塵滄桑之想了。就算是男人，本來糟糠之妻不下堂是理所當然的，都變得好像是自己品格過人才能做到，十分勉強。似捧男，男的覺得委屈，暗貶女，女的還得感恩戴德，道理何來？

文化也有糟粕，傳統也有糟糠。有些觀念，一開始就是有悖人性，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我們應有揚棄。覆水難收，無關男女，糟粕，豈止女人？中華文化源遠流長，隨著社會環境不同，昔之甘泉是今之流毒並不罕奇。你看嚴謹的正史，對帝王將相出生的神化，甚至名人故事的拔高，不但是迷信，對這些人的抬舉，神化，聖化，長久下去，平民百姓，就自覺是天生下賤了。就算《論語》，也不過是求官謀職的教課書，極小求精神之獨立，人格之獨立，思想之獨立。其他，也多不過如此。中國文化向來只有集體，沒有個體，只有統一，沒有獨立。人不立而不為人。

讓覆水難收吧，不好的傳統及思想，統統不必再收；讓糟糠之妻下堂吧，人人生而平等。糟糠之妻上不了堂，販夫走卒就能上堂？盡信書不如沒有書，求人終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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