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自救：懷孕時被打，我成功地報警就醫取證離婚了

「你身上沒有傷，沒法做筆錄」

我跟我前夫是在我37、8歲的時候才認識的，結婚的時候因為年齡大了，過程比較草率，而且結婚後兩個月我就懷孕了。

在我懷孕四五個月的時候他就開始經常出去玩，大手大腳地花錢。有一天他回來之後因為這件事情起衝突，就把我打了，第一次不嚴重，看不到傷。當時他還沒收我的手機，讓我待在家裡，不許外出、跟外界聯繫。

第一次被打之後我就報了警，當時警察來了之後說，你身上沒有傷，我說他擰我手了，拿皮帶抽我小腿了，但是警察說你連傷都沒有沒辦法給你做筆錄啊，我就覺得這個打挨得挺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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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的想法非常堅定，就是等孩子出生、上完戶口以後我馬上要離開這個人。

還有三個月就到預產期的時候，他用左手拳頭打了我的右眼，特別疼，我照鏡子一看眼圈有點發青，心想終於能看出傷來了，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立案。

搜集證據漫漫路

當時跟我前夫撒了個謊，說影響了我的視力，我現在看什麼東西都是紅色的。他以為我眼睛出血了，帶我去了同仁醫院。

正好我們掛的急診是一個女醫生，我就感覺這個女醫生是一個能夠幫我的人，我偷偷跟她說我這個眼睛是被我的丈夫打成這樣的，你要把病歷給我寫好。這個女醫生也沒有太多說話，但是病歷寫的很好，主訴是打傷，診斷是鈍器傷。

拿到病歷之後，我就假裝去衛生間，躲進裡面報警，接警員問了我家的地址在哪裡，說馬上安排警察一會兒去我家。

路上回去的時候警察不停地給我打電話，我當時覺得警察也挺愚鈍的，他不會站在當事人的角度考慮狀況，我跟前夫在一起呢，我要是接了電話他就知道了呀。

我就只好又撒了一個謊，說需要買點菜，他把車停一邊之後就去買菜了，我才接了電話。警察還問我怎麼回事，一直不接電話，是不是真的報警，我說我不接電話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怎麼可能當他的面接電話。

後來回家後警察就上門了，帶我們去派出所做筆錄，把他帶到一個小屋子裡，我在大廳里，給我做筆錄的警察的說我的傷連輕微傷都構不上，做了筆錄也沒有用，沒法懲治他，而且不離婚的話也沒法賠償，反正還是不想給我做筆錄。

這個時候我的前夫跟另外一個警察從小屋子裡出來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我一看這個情況對我太不利了，那時候是2012年，還沒有反家暴法，所以我當時就覺得自己指望不上任何人，警察也是男的，他們肯定都是站在男性的角度去考慮這個問題，我只能自我保護。

我想了想覺得做筆錄也不一定有用，比如如果我前夫做筆錄時說我也打他了，法官恐怕也很難判定這個事是他的過錯，最後這個事就不了了之了，所以必須讓他自己承認這個事情。

於是我跟警察說那就讓他給我寫個悔過書，且必須寫明時間、地點，警察看我願意讓步，馬上同意了。

我前夫就在大廳的櫃檯上寫，什麼時間在哪裡把誰誰誰打傷了，打傷的是什麼地方，時間精確到幾點幾分，旁邊有個印泥，我拿過來讓他在自己的簽名上摁了個手印。

這樣做完之後我心裡就很踏實，我覺得這個比筆錄要強，筆錄還有個審理的過程，這個白字黑字板上釘釘地證明他就是打了我，而且同仁醫院有就診記錄，還有報警記錄和派出所的出警記錄，這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足以說明家暴的事實。

有了這些證據，孩子出生15天的時候我就去跑法院，開始了漫長的離婚訴訟。

「你打人是你不對，但她報警是她不對」

在生孩子之前我前夫還跟他媽媽通過電話，說我們兩個打架的事，她媽媽就說你怎麼能老打架呢。

他就跟她媽媽說，「我小的時候你不是跟我爸也老打架嗎，有一次你早早地哄我和姐姐上床睡覺之後，你就拿著頂門杠在門口等著我爸回來，他一回來你就照著他身上打。」

我當時聽到這些的時候就覺得自己離婚的決定做的太對了，因為家暴是會「遺傳」的，他的家暴行為就是從他父母那兒「遺傳」的，如果我不離婚的話這種暴力行為也會傳遞給我的孩子，所以為了我自己的幸福和我的孩子，必須得離婚。

她媽媽還跟他說了一句話，「你打人是你不對，但她報警是她不對。」他很認同，我不希望這樣的觀念再影響到我的孩子。

我後來還做了一些幫助單親家庭的公益事業，主要是關注單親媽媽和孩子的親子關係。

有好多媽媽是「假性單親」，就是雖然沒有離婚，婚姻結構是完整的，但是男方不參與孩子的照料和撫養，還有家暴行為，肢體暴力和冷暴力都有。

好多人都是一忍好多年，丈夫幾乎不怎麼回家，回家也是一張冷臉，或者就是吵架、打架，有的男方還不給錢，靠女方一個人養孩子。

我真的很難相信有人能忍那麼多年，十多年的都有，離婚之後還懊悔為什麼自己耽誤了自己十多年，要是十年之前就離婚現在會更幸福。所以我就覺得應該把我的個人經歷和想法傳播出去，不要總是認為離婚了孩子就沒有爸爸了，孩子有沒有爸爸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要在一個健康快樂的家庭里成長。

這個家庭可以是有爸爸媽媽，也可以是只有媽媽或只有爸爸，但一定不能是雙親但充滿暴力、不健康的家庭，在這種家庭成長的孩子，反而會比積極健康、充滿正能量的單親家庭的孩子在心理健康方面差很多。

單親家庭其實也有優勢，第一就是沒有家庭矛盾，第二，只要媽媽（或爸爸）陽光快樂、積極向上，孩子一定是心理健康、快樂成長的。在家暴這方面，我受到的身心傷害沒有很多人那麼嚴重，我希望那些受到更嚴重傷害卻還在隱忍的人能夠認識清楚這個問題，儘早走出家暴的陰霾。

問：您第一次被家暴之後就產生了一定要離婚的想法，這個意識是從哪裡來的？很多家暴受害者都會選擇一再地原諒，一方面期望對方可以改變，另一方面可能考慮到經濟問題、離婚被歧視、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等問題不願意離婚。

首先是性格的原因，我這個人性格有點兒強勢，所以遇到這樣的事情我是不能忍的。家本來應該是一個讓人感到最安全、最溫暖的地方，在外面受了苦回到家裡可以獲得安慰，而不是出了家門反而還比待在家裡安全，在家裡會挨打，時刻覺得自己不安全。

要說意識的話，以前我看過一個緬懷宋慶齡的電視節目，對宋慶齡的乾女兒做了一個訪談，她說自己結婚前宋慶齡就跟她說了一句話，「如果你的丈夫打你，哪怕是一巴掌，你也要跟他離婚，回到我的身邊來」。後來她真的被他丈夫打了，她就離婚回到了宋慶齡身邊。這個節目給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在那個年代宋慶齡就有這樣的意識，我很敬佩她。

宋慶齡教導乾女兒遠離家暴婚姻

我覺得宋慶齡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家暴這個事情是改不了的，如果忍的話，只會是變本加厲，因為行為得不到任何懲罰，下一次還能打得更狠。

反家暴法的出台的好處就是，有懲罰機制了。有震懾和懲罰，施暴者就會控制自己的行為，不會肆無忌憚。

宋慶齡教導乾女兒遠離家暴婚姻

受暴者自己內心也要強大起來，我認識的一些家暴受害者，每次被打之後都說要離婚、要報警，對方道歉之後又原諒了，說其實老公對自己挺好的、老公真的不容易，這樣生活在自欺欺人的謊言里真的特別累。

我跟這樣一位受暴者說過，也許你在享受挨打之後的老公的溫柔，你老公在享受施暴時的快感，可是你有沒有想想目睹和承受你們這些行為的孩子沒有在享受，這種惡性的傷害會根植在孩子的心中，你的孩子習慣了這些行為，她長大了以後也會走進充滿暴力的婚姻里。

女性經濟獨立非常重要，我女兒現在才五歲，等她長大後我肯定會跟她說，不管你老公經濟狀況如何，結婚之後必須要有自己的工作。我當時遭遇家暴後能夠很果斷自信地走出來，一方面是因為我性格堅強，更重要的是我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我不靠別人，沒有丈夫給錢就飯都吃不下去了是絕對不可以的。

我看過一些調查研究，其實單親生活對孩子並不會產生什麼負面影響，會給孩子造成傷害的是父母「鬧離婚」的過程，父母雙方如果能夠妥善處理好離婚的問題，可以把對孩子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

問：您的家庭對您在這件事情上的想法和選擇有什麼影響？

我的家庭特別和睦，我以前就覺得家暴這個事情離我特別遠。所以我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後，遭遇到家暴、挨打這樣的事情，我就覺得不能忍。

很多家暴受害者之所以可以忍受很久，就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原生家庭也存在暴力，他們從小習慣了這樣不健康的生活環境和暴力的關係模式，所以在自己遭遇家暴之後會覺得這是正常的，會陷在暴力關係里。

而且很多家暴受害者在告訴父母自己的遭遇之後，也得不到父母的支持，父母會反過來說是她的過錯，或者覺得離婚是不行的，很丟人，很多原因都會導致受害者很難脫離這樣一種關係。

我的父親都已經八十歲了，他就覺得離婚的人多了，打你就離婚，離了婚回家來住。所以我覺得家庭是我的一個堅強後盾，不僅僅需要反家暴法，來自親人朋友的社會支持對於受害者來說也非常重要。

問：您前面說到男警察會傾向於從男性的角度去想問題，所以不太能理解家暴受害者（多為女性）的心理和訴求，所以您覺得在處理家暴時有女警察的介入會更好嗎？

有女警察的介入可能能好一些，其實也有警力不足的問題，平常警察需要處理的案件已經很多了，而且警察對如何處理這些案件非常熟悉，比如發生在街道上的尋釁滋事，有目擊證人，有攝像頭的證據可以調用。

家暴案件的處理對於警察來說還比較陌生，而且取證困難，應該成立專門處理家暴案件的小組，不管是女警察還是男警察，對他們進行一些針對家暴案件的培訓，這樣會更好一些。

作者

任嬿如

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學生，女權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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