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書園談往
昨天有事路過十號線上海圖書館站,同行的朋友問我:「要不要去季風書園看看?聽說快關門了呢……」一來手頭實在有點事情,二來我素來不喜歡湊熱鬧,於是匆匆走過,錯過了一次與「上海的文化地標說再見」的機會。季風書園,我的季風書園,從它離開陝西南路地鐵站的那天起,就已經消失了。現在還在營業,正在「關門倒計時」的那家書店,也有「季風書園」的名字,但「子孫非我有委蛻而已」,早不是一回事了。
從陝西南路地鐵站告別的那一刻起,我的季風書園已經結束了
從淮海中路到復興中路這一段的陝西南路,當年對我來說可是太熟悉了。坐西朝東這一邊,有無數的書肆報攤,那是我和我很多好朋友流連忘返的樂園。用「無數」這個詞,確實是誇張,哪有那麼多,大致數起來不會超過十家吧,但好在集中,走幾步就有一家。難得的是這些書肆報攤各有各的特色,不像現在的書店,裝修各不相同,書是差不多的,翻來翻去就那麼幾本。當年的陝西南路,每家都不一樣。我的要好同學大毛家住瑞金南路,那幾年時常約了喝杯酒聊聊天。從陝西南路一路走,總感覺沒完沒了。後來這些店不是變成了咖啡館就是變成了服裝店,我忽然發現這段陝西南路變得很短,三步兩步就走到了,我記憶中那條沒完沒了逛不完的陝西南路,消失了。
陝西南路地鐵站的季風書園
忽然有一年,應該是1997年左右吧,地鐵站里開出一家書店來。最初的季風書園記得面積很小,頂多四五十平方米吧,黑色的書架,堆得很高很高。很快,陝西南路的那些小店我們去得少了,一來二去,都往地鐵里跑。倒不是那家書店的書有什麼特別,只是它佔了地利之便。當時上海地鐵只有這一條線,陝西南路站又是這條觀光線路的地標,只是在這地下通道里走走, 都是件時髦的事情。就這樣,我注意到它的名字:季風書園。
老季風書園裡總有讀者坐著看書
忘了什麼時候,季風書園忽然紅起來了,報上經常報道,讀者也多。老的季風書園只經營了很短一段時間,營業面積就擴大了。新裝修的季風書園一下子就抓住了滬上愛書者的心,成為一道風景、一張名片。在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紀初那段時間裡,季風書園確實經營得非常好,就我個人逛書店的習慣,季風書園起碼有幾方面是特別吸引我的,首先是書架擺得好,高低錯落有致,疏密得當,看書、挑書,人的感覺很舒服。其次是書的擺放非常講究,和新華書店等國營書店的擺法完全不一樣,不是以行政或者行業來歸類,顯然是研究過讀書人的興趣愛好,這是我最欣賞季風書園的一點。另外,季風書園的背景音樂特別好聽,有一段時間循環播放《辛德勒的名單》。門外是熙熙攘攘的鬧市,匆匆忙忙的人群。但一進書店大門,心立刻就安靜下來,像是無邊無際的荒漠中猛然發現的綠洲,那種感覺無與倫比,不買書也想進去走走的感覺。還有就是他們能照顧到各種購書人的需求,同樣一本書,在不同的歸類中都會出現,進門一張桌子,一排架子,標籤是「值得注意的」,那一帶體現了書店老闆的閱讀品味。
季風書園創始人嚴搏非
知道季風書園的創始人之一是嚴搏非,已經是十年以後的事情了。從陝西南路地鐵站起步,季風書園的生意越做越大,分店開了一家又一家,來福士廣場有,靜安寺有,莘庄有……算起來,總有七八家吧。但到了2008年,書店忽然不好經營了,店又一家接一家開始關。一來二去,陝西南路地鐵站的老店也出毛病了。其實當時上海灘出毛病的不是只有季風一家,差不多熟悉的書店,很多都關了。但季風書園再次引起我的關注,是我看到他們的能量很大,很多學者、媒體人為他們鼓噪,直到市府發言人都出來為他們說話,用的詞語是「城市名片」還不知是什麼,總之他們在陝西南路又生存了幾年。經歷那場風波之後的季風書園,變了很多,書店裡擺出了文具櫃檯,還有說著各種口音的推銷員上來和你搭訕:「先生您要學英語嗎?」「先生送你本好嗎?不要錢,真的不要錢」……
其實那段時間季風書園已經去得少了,原因無他,一來季風書園的書幾乎從不打折,但上海能買到便宜書的地方太多了,有了網購以後,在打折的基礎上還送貨上門,去書店的次數自然就減少了。二來書友們結婚的結婚,生子的生子,原來都住在盧灣徐匯長寧這一帶,很快星流雲散,住到了城市的各個角落。以前的聚會都是百盛門口碰頭,邊等人邊看看走來走去的美女,一群人見面先到季風書園逛一圈,拎一包書到徐匯中心醫院隔壁的「美仕唐納滋」喝咖啡(因為只有那裡可以室內吸煙),然後就是找地方喝酒。但人一旦分開,大家都開著車出來見面,就要約到吃飯停車更容易的地方了,有的還帶著老婆孩子。人的生活方式變了,曾經的風景,也不會不變。陝西南路站季風書園的租房合同續簽了幾年,終於還是擋不住營業額下滑和房租增長的雙重壓力,關門了。
後來還是上海圖書館給了塊地方,季風書園在地鐵十號線上圖站又生存了幾年。但對我來說,那家店真是聊勝於無,幾乎很少去。書店最重要的是書,新季風書園的書擺得太不講究了,和那些普通的書店並沒有什麼區別。後來了解到,書店的經營者已經換了人,也換了思路,書店裡開出了咖啡吧,周末有講座,這些是老季風書園帶過來的光榮傳統,在這裡發揚光大了。但很可惜,這些都吸引不了我,因為我主要還是來看書的。少不了的,還有上海的文化人的吹捧和鼓噪,久而久之,我作為局外人也看出他們有一個圈子,朋友們都是幫忙的,陳詞濫調那麼幾句話,說來說去,無非是想用「文化」兩個字,讓房東不要漲房租,讓更多的讀者能到書店去。這樣的出發點當然是好的,但沒有用。因為人都是要生活的,開書店雖然從事的是文化產業,但也是開門做生意,要有營業額要付水電煤和工人工資的。把自己的經營壓力轉加到房東的頭上,這似乎也說不過去。比季風書園開業更早的那些陝西南路上的書肆報攤,還有更多更多普通人經營的書店,他們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又有誰為他們說句話呢?
康平路222號,曾是上海第一家民營書店——自立書店所在地,如今已大變樣了
雖然有了電子書,雖然有了網路購買,我還是很願意到書店走走,買幾本書,把自己的背包裝得鼓鼓囊囊的,那樣的日子過得踏實。逛書店已經成了我的生活習慣,可能要相伴終生。在我們生活的城市裡,季風書園像是一個符號、一個隱喻,隨著人們生活方式的變化而誕生,又因為人們生活方式的變化而湮沒在茫茫人海中,這樣的結局,也好。最近,季風書園的房子又出問題了,好像房東又要收回,具體什麼原因我不太清楚,也不想去搞清楚了。他們活得艱難,沒錯,但引車賣漿的,早出晚歸的,忙忙碌碌的現代人,誰又活得那麼容易呢。季風書園已經不是原來的季風書園了,但這座城市消失的東西太多了,就連這座已經不是原來的季風書園的季風書園都要消失了,想想,還是很惆悵。
關於書店,我還曾寫過
最近我還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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