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強民：一生只做一件事

創意 05-26

作者：廖金林

當好友給我發來孫強民的作品照片時，毫不誇張地說，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時間都似乎慢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接觸如此走心的創作，也或許習慣了在各種貼著創新標籤的現代陶藝中遊走，在面對如此毫不掩飾以傳統壁畫為摹本的畫作前，竟然有些許的感動。尤其在得知這還是出自一位新生代85後手藝人之手，更是讓我驚訝萬分。

像所有不是陶瓷科班出身，卻懷揣著陶瓷藝術夢想來景創業的「景漂」一樣，畢業於湖北科技學院的孫強民，因為單純的喜歡陶瓷留在了這裡，算下來已經有七個年頭了。對於這座有著耶路撒冷相當緯度的制瓷聖地，也早已成為一段承載歲月與夢想的特殊存在。頗為有趣的是，在這七年里，孫強民似乎只幹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瓷板上畫畫。

孫強民喜好畫瓷板畫，這在朋友圈是出了名的，還有人說他只會悶頭畫畫，也因為過於痴迷，甚至一度被友人戲謔為「畫痴」。更讓人稱道的是，他還尤其喜好臨摹古裝人物畫，這可是極其考量作為畫者對線條造型與「精、氣、神」穿透力把控的枯燥活。不過，很顯然的是，他很享受並沉醉其中。畢業後只身前往景德鎮的孫強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見到了一位好友在用顏色釉繪畫，那種基於可控與不可控的博弈，「人一半、天一半」並自帶發光體的神奇與不確定感著實讓他興奮不已。從而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這門經由高溫窯火幻化、陸離斑駁的泥火藝術。

為了方便創作，孫強民的瓷板畫基本都是在位於曙光路的老鴨灘繪製完成的。姑且不說這兒極其簡陋的工作環境，能夠耐著性子七年如一日地待在這裡，這就足夠讓人欽佩不已。兩個同等高度的鐵架或者長條木凳，上面放置一塊適宜大小的泥板，差不多構成孫強民的固定工作台。常見的畫面就是，天一大早，他會很準時地出現在這裡，換上裝備，準備相關的繪畫材料，開始一天幾乎不動的工作模式。而一旦進入繪畫狀態的孫強民還會時常忘記時間的存在，所以經常一畫就是15個小時，而長期保持九十度低頭彎腰的繪畫姿勢，也讓他頸椎、腰部都不同程度伴有間歇性疼痛，但這依然絲毫抵擋不了這位嗜畫畫如命的年青人的創作熱情。

熱情不減的背後是他還樂此不疲地忙於挑戰瓷板的極限空間，目前他能繪製的最大尺寸是173*78cm，而這顯然不是他的終極目標。可是對於每一位熟悉瓷板製作工藝的人來說，大家都很清楚，這可不是簡單的數字放大，而是對製作工藝和燒成技術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伴隨著開裂、變形。這也意味著有時候苦心繪製長達半個月的瓷板作品，就因為某些環節的不理想直接變成廢品或者次品。對於這背後的辛酸，他並沒有過多提及，一如剛開始，他就很清楚地知道，這註定是一條孤獨而漫長的修行之路，而最難的就是堅守那份最初的質樸和天真。

孫強民的瓷板畫基本圍繞佛教和道教主題，這也是他在大學期間工筆畫中熱衷表現的題材。最剛開始只是為了單純地臨摹古人的線描與設色。隨著學習技藝的深入，逐漸對這些在他看來有些神秘色彩的人物形象著迷。與在紙本上繪畫截然不同的是，顏色釉對厚薄程度的掌握極其考究，太厚或太薄都會直接影響最後的發色效果，加之製作工序極其繁複，尤其對面部、眼睛等關鍵部位還需進行特殊處理，而色釉本身的不確定性也都極大地加深了作品的創作難度，而如何恰到好處地拿捏布局，也就成為考驗功力的關鍵所在。

我對宗教的理解並不深刻，無論是道教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還是佛教的「智慧與慈悲」，都讓我無時無刻覺得這都更像一門哲學，一門需要終其一生去探討和修行的哲學。當我正糾結於兩者有著怎樣本質的差異，卻在孫強民的畫筆下找到了某種平衡。從有著全真教派形象代言的永樂宮壁畫，到不乏西域風情的敦煌莫高窟，在他那高古蒼茫、沉鬱厚朴的畫面下，我們更多的感受到的是一種安寧與虔誠。就像他自己所說，他的作品給人第一感覺安靜與莊重，這與本身的性格有著很大的關聯，每個人的心中也會有自己的佛。但他希望這種安靜可以給觀者帶來更多想像的空間，就像觸摸陶瓷所能感受到的溫潤或清涼，堅硬或脆弱。也許正如佛陀、老子雖有著各自不同的信仰天空，但我們更願意相信，他們講述的都是同一個永恆的真理。

如果人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那麼孫強民位於古窯遺址湖田村的工作室，就是他與這座城市氣場相吸、志同道合的朋友們重逢的地方。這是一方他精心打造，給人感覺無比安靜的天地。必須承認的是，這是一位極其勤奮的手藝人，單從他那高產的創作數量就足夠讓人嘆服。屋內目及之處都是這些年，他所繪製的大大小小的瓷板畫。他會半開玩笑地告訴我們，他的瓷板畫被收藏大多在於「緣分」，原本不善言辭的他也很少刻意去推廣和在不同場合展示自己的作品，相比繪畫與創作，這也確實不是他的強項。或者說，在骨子裡，他更願意相信，好的作品是會自己說話的，只要用心創作，也一定會被感知。而自己真正要做的，不過是靜下心來，把最好的作品呈現給真正喜歡它的人。

人，只有在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才能更專註更篤定地前行。就像孫強民對於瓷畫的謙卑和那近乎執拗的憨勁兒，無不是對於內心的渴求最高的禮讚。或許，對於他而言，沒有什麼比能守在窯火前等待作品出爐，比趴在枕凳上廢寢忘食地勾勒填彩，更值得期待一生。在他身上，我彷彿看到了所謂夢想該有的模樣，那就是在腦海中萌生一個讓人興奮的畫面，並在自己的筆尖下，看著它一點點完善成型，這本身就是很有幸福感的一件事。

孫強民作品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