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年的暑假(三)
在堂哥的前女友介紹下去了另外一個城市銷售oppo手機,其實離我爸媽所在城市也不是很遠,一兩個小時的車程吧。那個時候還沒有蘋果手機,諾基亞霸佔了整個市場。天知道這個前女友對我特別關照是不是為了挽回我哥的心,都怪我哥長得太帥。
經過一周的培訓,我被下放到一個小鎮,帶領我們的經理給我們定目標,每月銷售九十台手機,也就是說每日要賣出三台手機,每天下班前要彙報銷售數量。人們都好像完全信賴諾基亞,就好像我們買香皂立馬想到舒膚佳,買油想到金龍魚一樣,一進店門,無論你使出什麼樣鬼魅的笑容,多麼甜美的聲音也吸引不了顧客尋找諾基亞的眼神和步伐。好不容易有顧客停駐在你的展櫃前,唾沫橫飛地給他(她)展示,OPPO手機外觀多麼時尚,攝像頭多麼清晰,材質多麼經久耐摔,最後你還是被當做猴耍,「我還是想看下諾基亞」 「諾基亞在那邊,OPPO也很好用的,你再看下嘛」 「算了」……
每天上班的路上都能遇到一個算命先生,他總是用期盼的眼神望著我,向我招手,「姑娘,來,算一卦,來呀~」,我總是微微一笑地搖頭拒絕,禮貌久了我都懶得去看他,徑直走掉算了。夏天的空氣熱得你好像要窒息,知了發出無力的鳴叫聲,每個人臉上都是生無可戀的樣子,汽車像是要奔赴黃泉似的捲起一陣灰塵,連灰塵和尾氣都那麼蒼白無力,好像病入膏肓的老者在喘氣,街道兩旁的廣告牌發出「吱呀吱呀」的嘆息聲,毫無夏天的活力,這個夏天好長,長到好像我活不到下一個夏天一樣,你讓我算命,算什麼,算前程?算姻緣?
這個時候,我爸讓我請假一周說要我去參加一個三天兩夜的活動,我跑到我爸在的城市,帶上幾件換衣的衣服就被送到了大巴車上,一車陌生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他們真是太友好了,問東問西,「這麼小就開始起步了,你很有前途」 「小姑娘,看好你哦」。我還是有點戒備心的,一句話不敢說,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姑娘和我差不多大,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得,我們便成了朋友。
第二天,我們到了廣州中山,在孫中山的雕像下合了張影,到了一個度假村,裡邊全是別墅,說是別墅,裡邊裝修很簡約,睡沙發的睡沙發,幾個人撗橫豎豎地擠在一張床上,盥洗室也很簡陋,吃飯就更不說了,不搶著點可能就要餓肚子了,我突然恨自己為什麼穿個白褲子,留個長頭髮了。來不及去欣賞周邊的景色就緊湊地參加了活動,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會場,門口停滿了各種豪車,每個人臉上都是充滿激情,鬥志昂揚,和世界友好的樣子。
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在講台激情澎湃地訴說她如何從家庭主婦到丈夫出軌,離婚後如何落魄然後怎麼開始變成一個女強人,身價百萬;
一個中年男子講他剛開始吃過多少閉門羹,遭了多少白眼,被家人不理解,最終成就了現在的自己;
一個失去雙腿的殘疾大哥在講台說描述他之前如何自暴自棄,拖累家人甚至想過自殺,如今娶了漂亮老婆有了自己健全可愛的孩子;
我也被打動了,就在一場宣揚感恩父母的演講里,會場播放著清緩的音樂,燈全部熄滅了,三四百號人齊齊低下了頭,閉上眼睛,豎著耳朵被主持人洗腦,邊聽邊抹眼淚,甚至有人開始偷偷啜泣。
PPT里播放著激動人心的音樂,幻燈片循環播放著大把大把的人民幣,美元,還有豪車豪宅,每個人都痴迷地伸著脖子,搶著要靠近講台,好像離得越近哪些金錢就會先落入他的懷裡;
每個人都不知疲倦,跟著講台上的成功人士一起瘋狂地吶喊, 一起跳舞,一起搖擺;
每個人都在做著同一個夢,都在堅信自己未來是一片光明的,每個人內心都洶湧澎湃,波瀾起伏;
活動一結束,每個人就好像衝出柵欄的狼,要奔向全世界去,去宣告,去傳播,去撈金,去致富,只憑自己的一張嘴。
不要以為我誤入傳銷,我曾在地鐵通道上,在廣告里都看到過他們的存在。我安全地回來了,回到了上班的地方,我開始像打了雞血,誰說一定要讀大學才能出人頭地,誰說窮人沒辦法翻身,別人可以,我也一定可以。我的腦子被報答父母,掙錢養家的想法沖昏了。
遇到的每個路人我都報以最燦爛的微笑,我想擁抱每一個人,然而從早上站到晚上十點,望穿秋水似得等著顧客來,顧客執迷不悟要買諾基亞,就差我送她一台OPPO手機,心情就像個泄氣的氣球一點一點地癟下去,可恨的是還要向領導彙報個0台,0台,0台,自信心就這麼一點一點地被摧殘耗盡。偶爾賣出一台,那就是喜大奔,要開心一整天的。第一個月賣出去三台,工資九百。
理想和現實一次次地抨擊我的靈魂,一次次地摧殘我的精神,一次次地否定我自己,我開始精神恍惚,患得患失,我開始覺得自己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腦子裡一次次閃現爸爸對我失望的眼神,媽媽憔悴的面龐,我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不好好讀書,要去談那個該死的戀愛,我開始覺得錢是那麼重要,自己又是多麼卑微。所謂的夢想,金錢,父母,感恩,讀書就像一把把鎚子每分每秒地敲擊我的胸口,讓我喘不過氣來。
要知道那時候我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啊~
就這樣,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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