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不是社會問題，是社會把單身變成了「問題」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獨身是一個「社會問題」的論調越來越流行。

小時候看大眾媒體對單身的描述是：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單身貴族——當然擔得起這些稱謂首先需要你有錢，而且是個男人。

不然？社會對於女性一向不寬容——用老姑娘來指大齡未婚女性。

當然現在描述單身的話語更加不客氣了：單身狗、母胎單身體質（指從生下來就沒戀愛過），剩女……

前段時間，共青團中央公然在微博表態，要幫助大齡單身青年解決獨身問題。師兄轉發到朋友圈調侃：看來獨身者真的是個問題了。

獨身真的是一個問題嗎？還是國家覺得是一個問題呢？

國家當然覺得是一個問題：人口老齡化趨勢難以遏制，繼續提高生育率；優秀單身女性不需婚姻，低階層男性無合適配偶成為社會不穩定因素，唯有家庭可以方便管控人口……

當然，「社會文化」也不甘示弱，沒戀愛催相親，結婚了催生孩子，催完孩子再催二胎——這就是我年輕的大學女老師的過年日常，她在朋友圈抱怨：沒有人關心一下成年人自身的發展和成長嗎？

這種文化預期和武志紅在《巨嬰國》里分析的中國國民性不無關係，我們的集體主義很強，個人主義很弱。人和自己的社會組織總是形成一種不健康的「共生關係」——你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結婚，你還要給父母抱孫子；你不能屬於你自己活著，你還要一切都為了孩子。

一個人很好？怎麼可能？

然，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現代社會，一個人賺錢，一個人生活，確確實實可以很好，婚姻在未來，也許是可以不復存在的。

現在仔細回憶，這種愈演愈烈的「婚戀焦慮」打從我懂事開始，就在耳濡目染的影響著我的婚戀價值觀：

你看，挑挑挑，現在都27啦，還是沒找到合適的……

我知道那家女孩，在深圳華為工作，你看！多厲害的工作！現在還是沒結婚！唉！這麼好的女孩，耽誤啦！

已經30啦，家裡給介紹還這不滿意那不滿意，你又不是仙女。

要你女兒儘快在大學找啊，不然出了學校難找了……

而有趣的是，與之相對應的，「早戀」又是明令禁止的。韓寒有次懟的精彩，大意是，中國的家長啊，中學不允許早戀，不給練習的機會，大學畢業就巴不得你立刻結婚。怎麼可能？

同學對婚戀感興趣，想做一個PhD的調研計劃，一時無法確定主題，和她聊著聊著，突然靈感大發，覺得「單身」展開足夠做一個博士調研……

曾幾何時，想起自己曾經一度給自己的定位是：對性別問題和家庭社會學感興趣。到了大四，不想困囿於舊話題，因為想擺脫梁老師描述的那種刻板印象：gender？國內研究性別的都是女學者啊……也不想像媽媽認為的那樣，在我說：「我對這個單身這個話題思考很多。」她說：「心酸。」

我為什麼要心酸？單身，本來就不該是一個問題，不過是我選擇的生活方式。

所以這樣的文化背景中，婚戀成為一個焦慮的話題，單身成為一個「社會的問題」，以至於我聽到一位小哥對家裡人的質疑：「姐姐為什麼要結婚？姐姐難道不能一個人優雅地老去嗎？」簡直想拍手叫好。但是也不禁嘆息——如果他姐姐依然呆在家鄉的小城，怕是不得為話語的力量所屈從……

話語能改變人的行為。或者是通過暴力強迫你屈服，或者是通過規訓你，讓你接受它所傳遞的價值觀。不管是你被迫還是你內化了規則，你都是屈服於話語背後強大的權力了。何謂權力？福柯所言，就是對人行動的作用力——Act on Action。「單身是問題」就是一種話語，支持它的，就是「三十歲前必須結婚」這種文化預期的權力。

或許有人沒有遇到合適的人之前並不急著結婚，或許有人就是不婚主義，但是當下的這種話語，強迫你在有限的時間完成「結婚」的任務，強迫你丟掉自己的個性和別人過一樣的生活。

抱歉，我只感受到了話語的暴力——因為這違背了我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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