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2》：對「新女性」想像如此貧瘠

還記得去年夏天被《歡樂頌》第一季支配朋友圈所帶來的「恐懼」嗎？從時尚穿搭到美妝護膚、投資理財到職場秘籍、倫理情感到人生哲理，「歡樂頌五美」一時間「承包」了社交網路所有的流量與話題，總有一款適合你。

一年後，被看作是國民劇《人民的名義》接棒選手的《歡樂頌2》，在觀眾熱切的期待中回歸了。依靠著熱度的「慣性」，首播收視率便破了億，但接下來卻迎來了口碑的滑鐵盧，開播尚未過半豆瓣評分就跌破6分，目前只得到了5.2分的評分，相比於第一季的7.3分下滑2分之多的評分，昭示著觀眾的失望。這一次，堅信「正午出品，必屬精品」的粉絲被狠狠打了臉。

《廣告頌》、「MV劇」、「高配版小時代」等成為了《歡樂頌2》的標籤。隨處可見又刻意的廣告植入，每人一首主打歌、「一言不合就唱歌」，拖沓又注水的劇情，戀愛、撕、逼婚、婆媳之爭等爛俗橋段，讓正午的「良心劇」變成了「涼心劇」。

其實，開播之時劇方仍然進行了一貫「正午味兒」的「良心劇」營銷，試圖延續《琅琊榜》以來「處女座劇組」的「細節控」形象，上一季「扒出」了手機通話時黑屏的細節，這一季則是「曝出」劇中人物的微博賬號的真實存在，但顯然這次觀眾們不再買賬了。

《歡樂頌》第一季憑藉戳中大眾的「痛點」引發了關於社會「階層固化」、「原生家庭」等問題的全民熱議，令國劇中基本空白的都市職場女性劇初次嘗試打開了職場、社會階層等向度，《歡樂頌2》卻又被拖回到「家務劇」的老路上，戀愛、爭吵、和好，說是劇版的《小時代》也不為過。

劇組一口氣準備了22首主題曲和大量剪輯的空鏡，時裝劇變身「換裝劇」般用力過猛的展示，建立條件反射般的主題曲反覆循環，這些如同MV的拍攝手法，不難讓人聯想到同樣浮誇的「PPT電影」《小時代》系列。

「歡樂頌五美」在一首首切換的主題曲中努力演繹著「姐妹大過天」，但一旦戀愛就開啟「撕扯模式」——友情還是愛情，只能二選一。無論是樊勝美將戀人王柏川的生意失敗遷怒於安迪，還是邱瑩瑩將分手風波歸罪到為她出頭的曲筱綃，都讓劇集此前營造的「知心」人設全都崩壞，變成只長了「戀愛腦」、不分好賴、歇斯底里的「傻女人」。

而這些情節設定的背後，卻是「富即善良仗義、窮即短視鄙陋」的階層秩序的強調與加固。貧窮被當作一種病毒，從資產層面擴散到了人物的感情甚至是道德層面，貧窮是「樊勝美們」的原罪，而出身則是「邱瑩瑩們」愚笨的肇因，「歡樂頌五美」的友情是建立在「精英們」平易近人基礎上。五個姑娘每次遇到問題，都是依靠金錢和人脈代表的安迪和曲筱綃來解決，這種「依附」即便披上了「友情」的外衣，也只是塑料花一般的虛假。

但讓觀眾們更加不滿的是，這種將階層差異外化的拍攝手法——用拍偶像劇的手法拍攝安迪和曲筱綃的戀愛情節，而用「家務劇」的套路講述樊勝美和邱瑩瑩的情感故事。一邊是霸道總裁式的戀愛模式，一邊是催婚、婆媳、處女情結的狗血戲碼。

《歡樂頌》第一季的「真實」口碑是建立在社會萬象的廣度之上，當第一季中的職場、社會、人性全都變為《歡樂頌2》背景板，一心只談戀愛，那些曾經因真實而將自己代入劇中角色、從邱瑩瑩和關雎爾這類「乖乖女」與「普通女孩」的身上尋找認同的觀眾們，突然醒過神來：難道普羅大眾的生活只能是一地雞毛，而羅曼蒂克只是少數群體才能享有的「特權」？於是，這種處處表明階層區隔、地位差異的「現實化」講述方法終於在第二季失效了。

一直以來，國劇中的時裝劇都是靠著「找尋現實的最大公約數」來判斷作品的價值，《蝸居》、《裸婚時代》等電視劇的成功也是如此。但我們說，流行文藝作品不應該只是社會新聞的一個版塊，它還承載著大眾的「白日夢」。但如果連「做夢」的權利都要劃分出高低之分，就是對觀眾最大的冒犯。

對於正午來說，「不會拍女性故事」似乎是一個魔咒，年代劇中得以安全「降落」在家國等宏大命題之下的女性角色，一旦進入時裝劇的時空，形象就變得「漂浮」。從《偽裝者》里差評如潮的女主角程錦雲，到《外科風雲》中演繹出的衝動無腦、狂躁而情商低的外科女醫生陸晨曦，俱是如此。而到了《歡樂頌2》，雖然總是試圖豎起「女權」的大旗，內里卻是腐朽的思想。

想要靠「少女心」的路線「圈粉」，卻用了「霸道總裁愛上我」這個最糟糕的套路。小包總對於安迪的追求，從強行住進別人房間到「無賴作風」式的調情，畫風滿滿都是油膩感。編劇似乎並未搞清楚，「霸道」並不是罔顧別人意見的「侵犯」，「少女心」也從來不是「半推半就」的「順從」。這不僅讓安迪獨立女性的人物設定矮化成被動接受感情的「娃娃」，更反映了主創們對其所標榜的「新女性」的貧瘠想像。

而劇中邱瑩瑩與有「處女情結」的男朋友應勤分手的爛梗，雖然讓此次發揮失常的《歡樂頌2》重回了「話題劇」之位，卻直接冒犯了女性觀眾。當事人邱瑩瑩將不是處女看作自己人生的污點，而其他角色最後站在了與應勤「和解」的一方，不是曲筱綃喊出一句口號式的「要愛你這個人」，劇方就能標榜自己是為女性吶喊的正義的夥伴了。畢竟，在現代文明社會「處女情結」本身就不再是一個需要討論的問題，《歡樂頌2》設計如此情節只能說明，象徵腐朽的那根「頭上的辮子」已經絞去了，但「尚未剃掉的辮子」仍在片方的心裡。

世間從不乏講述女性間友誼與互助與職場女性的優秀文本，如日劇《問題餐廳》、英劇《布萊切利四人組》，但如果同樣題材交給國劇的劇組來拍，卻很可能再次拍成一部宮斗大戲，他們對於女性的想像只能停留於「安於室」的場面。

文|韓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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