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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被冤枉與人通姦,關豬簍沉潭時發毒誓,幾日後全村人陸續慘死

這些天天氣不怎麼好,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雨一樣,偏偏雨又下不來,瀰漫著一股悶人的潮氣。

木坳村的族長周老太爺望著天空發獃。現在是秋收季節,遍地稻子正引頸待割,卻遇上了這樣的天氣。

這時候,周成仁過來請安。他是周老太爺的堂弟,但因為父母是老來生子,所以比堂兄周老太爺年輕很多。周成仁是來向其詢問是否收割稻子的事。

周老太爺嘆了嘆氣,沒有說話。

「最近的天氣很古怪,怕是有什麼災事要發生。我還是那句話,祭天吧!」周成仁小心翼翼地說道。

周老太爺冷冷地說:「此事我自有定奪,不需你三番兩次提醒。」

周成仁雖然心裡不服之色,但只得點頭,說了聲「是」,然後告辭。

周老太爺看著他的背影,知道他心裡打著什麼主意。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周成仁的獨子叫周明,八年前娶了妻子水花。隨後,周明出門經商,自此音訊全無。水花初嫁便守了活寡。也不知水花是否難耐寂寞,最近竟傳出了與小啞巴私通的醜事。而小啞巴是周老太爺這一支的後代,打小就聰明伶俐,只可惜後來得了一場大病,人雖然活了過來,卻再也不能說話。

周老太爺憐他可憐,對其頗為寵愛,當然不信小啞巴與水花私通,犯下亂倫大罪。不料,三天前,周成仁竟然將他們兩人赤條條地抓姦在床,整個村子都驚動了。按照族規,叔嫂亂倫要以豬簍沉潭,以示告戒。

周老太爺猶豫不決,一來抓姦之事,水花一口咬定當時昏迷了,什麼事都不知道:二來,他也心疼這兩個苦命人,一直沒有下令沉潭。誰知天公不作美,連日陰霾,周成仁便煽動一些村民,說小啞巴與水花兩人沒有受到懲罰,老天爺發怒了,唯有將這兩人沉潭祭天,才能令老天爺再現太陽。

吃過午飯,周老太爺帶了村裡幾個老人去了祠堂的左側房中,這是關押村裡犯了族規的人的地方。

小啞巴一看到周老太爺,就淚眼漣漣地跪走過來,一口氣地磕著頭,他口不能言,眼裡卻滿是委曲。

周老太爺嘆了嘆氣,說:「你啊,為何做出這等畜牲不如的事?你知道我有多為難嗎?」

小啞巴直搖頭,指著自己的胸口,又使勁地拍打著。周老太爺明白了,他在說良心作證,自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周老太爺問:「你有證據呢?」

小啞巴黯然地搖了搖頭。

周老太爺一行隨後到了關押水花的地方。水花篷頭散發,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周老太爺咳嗽了一聲,說:「水花,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水花抬起頭來,她的目光里滿是怨恨。她狠狠地說:「該說的我都說了,那天我正在河邊洗衣服,突然頭一昏,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後,就看到你們來了,說我和小啞巴通姦。真可笑,我嫁到周家八年,守了八年活寡,到頭來,卻被你們說犯了通姦。嘴巴長在你們的身上,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不怕死,守活寡的這八年生不如死,死了還快活一些!」

周老太爺連連搖頭,張了張嘴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稻子收割的日期不容推遲。第二天正好是個黃道吉日,周氏家族的人就在山上的天師潭邊布下祭天的場面,黃幡飄搖,鞭炮齊鳴,最後,他們將小啞巴與水花裝了豬簍,扔在潭裡。

小啞巴已經嚇得篩糠一般,面無人色了;而水花面色坦然,在將沉未沉之時,她突然撕心裂肺般地喊道:「我死後一定要化作厲鬼!我要攪得木坳村雞犬不寧,把所有害我的人全部殺死!」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天師潭只是泛起了幾串毫不起眼的漣漪,便將小啞巴與水花徹底地吞沒了。

說來也怪,第二日一早,久未露面的太陽竟升上了天空。人們來不及議論小啞巴與水花,便開始了搶收稻子。

村民周大光家有七畝良田,忙不過來,就請了幾個外村人來幫忙。他媳婦負責在田地里監工,而他負責搬運稻子回家曬。到了傍晚,幾個幫工將稻子割完了,就坐在那裡等著周大光來搬。但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見他來。他媳婦只好回家找他,一進家,就發出一聲凄厲地慘叫!

周大光死了,就死在家裡,身上壓著一袋穀子。他全身上下無一處傷口,但表情異常猙獰,眼睛瞪得幾乎要跳出眼眶一般,像是看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情。

可以推斷,周大光扛著稻子進門時,突然見到一件無法想像的事,被當場嚇死了。但是,他是村裡有名的大膽,有什麼能把他活生生地嚇死呢?

周老太爺聞訊趕到,仔細地查看周大光的屍體。他將屍體仰面朝天擺放,發現周大光的手指邊有一個字,是用指甲划出來的,並不清晰,依稀辯認出是個「水」字,再看下去,還有幾道輕微得幾乎看不到的橫線。

這不就是「水花」兩個字嗎?周大光莫不是見到了水花,這才被嚇死的?

大家忽然想到水花臨死前說的那些話,頓時呆若木雞。

村民們還沒從周大光暴死的陰影中走出來,又發生了一件恐怖事件。幾天後的晚上,村裡的二狗子從村外喝酒回來,路過周大光的墳前時,忽然聽到有「嚓嚓」的怪聲。

他好奇地過去看。當時,天上沒有月亮,只是隱約地看到墳頭上坐著一個披頭散髮的人,正用手挖著泥。

二狗子酒喝多了,一時也沒覺得害怕,他走近了問:「這是誰啊?」

那人猛一抬頭,二狗子看到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嚇得「咕咚」一聲倒在地上人事不醒了。第二天醒來後,二狗子嘴裡反反覆復地說著昨天夜裡的事,竟不會說別的話,顯然已經瘋了。

村民們再看周大光的墳,已經被扒開了,露出棺材。棺材板上有道道抓痕,深達半寸。似乎是那隻「鬼」想將棺材板打開毀屍,卻無法打開。

周大光與二狗子都是極力主張把小啞巴與水花沉潭的一派,一時間,其它主張沉潭的村民都人心惶惶,不敢獨自出門。

周老太爺馬上召開了家族大會。在會上,周成仁不以為然地說:「依我看,此事定有蹊蹺,周家歷經三百餘年,沉潭男女不下數十人,卻從沒出過這樣的事件,顯然是有人故意在搗亂。」

周老太爺又問其他族人有什麼見解,只見他們面露惶恐,顯然是相信水花來複仇了。

周老太爺說:「有周家的先祖庇護,就算是尋常的鬼怪也近不得身來。不過,大家回去後還是要小心行事,不論對方是鬼還是人,我們畢竟在明處。」

周成仁表面雖然不在乎,心裡其實也很恐懼。他回到家中,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去後院。後院大門緊鎖,是周宅的禁地,連他的妻子都不許進內。因為沒人打掃,裡面一片蕭條景象。

周成仁走進裡屋,點燃桌上的蠟燭,然後推開衣櫃,牆上面赫然出現了一個門。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地下室,陰暗潮濕,並伴有陣陣惡臭。燭火照不見之處的黑暗中,突然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吼叫,跟著是一陣鐵鏈聲,瞬間,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猛地出現在周成仁的面前。

「阿明。」

黑影愣了愣,竟安靜了下來。

周成仁鼻子一酸,這個被關在地下室里像野獸一般的人就是他的獨子周明。

事情要從八年前說起。那時候,周明跟一個外村的姑娘私訂終身,但周成仁卻認為婚姻大事歷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訂終身是毀了祖上的規矩,就自作主張另尋了一門親事,女方就是水花。等周明發現後也無可奈何了。

周明心中挂念別人,竟沒碰水花一根手指。他在婚後第二天就借口出外做生意離開家鄉卻是去外村找那姑娘私奔。兩人沒走多遠就被姑娘的族人發覺,追上來將他們暴打一頓,那個姑娘被當場打死,而周明則瘋了。

周成仁對兒子出門做生意本身就有所懷疑,隨後他也跟著出門,見到了慘劇。因為擔心村裡人議論,就悄悄地把兒子接回來,關在家裡的地下室中。轉眼間八年過去了,周成仁擔心兒媳早晚會發現此事,到那時,周家的臉面就全丟盡了,自己繼承周氏族長的夢想也會落空。於是他狠下心來,決定還是犧牲兒媳,便一手導演了「抓姦」的行動。

現在,周明就像小狗一樣坐在地上,目光茫然而且冷漠,不時拉動手中的鐵鏈。鐵鏈的那一頭系在嵌進牆裡的鐵棍上。

幾天之後,二狗子死在村前的山上。這裡平日人跡罕至,要不是有個樵夫無意中聞到一陣惡臭,只怕誰也料不到他會在這裡。

二狗子的屍體遍布咬痕,慘不忍睹。他的脖子被咬開,翻卷著發黑的肌肉,肚子也被掏空了,內臟不翼而飛,像是被豺狼之類的野獸所殺。然而,村裡的獵人看過了後卻一口否認,脖子上的傷口並非不是野獸所為,倒像是人用牙齒咬出來的。此言一出,有兩個圍觀的村民當場就尿了褲子。

村裡人心惶惶,連剛打的稻子也沒心思去曬了。儘管人人提防,但第二天還是發生了一起命案――村民周老品半夜裡被豬圈的異動驚醒,以為是來了偷豬的小偷,就抄了一根棍子摸了過去。周老品的妻子在被窩裡等了很久也沒見他回來,就起身點了蠟燭去查看,才發現周老品倒在豬圈裡,幾隻驚慌失措的大豬在他的身上縱跳踐踏。他死得很慘,幾隻大豬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擠了出來。

村裡人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紛紛來到周老太爺的家門前,請求他作主。周老太爺與族裡老人一商量,馬上差人去縣衙報官。

知縣何坤聞聽此事,立即連夜趕到木坳村。大清律例有時管不了族內的事,每個大宗族都有各自的規定,犯了族規,自有家法伺候,官府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何坤指責周老太爺:「你是一族之長,卻行事不公,導致沉潭慘劇發生,豈非白活這麼多年?」

周老太爺搖頭長嘆,說:「大人,風口浪尖之上,實在由不得我啊!」

何坤又氣又恨,說:「眼下,人死了,案發現場又被毀得一塌糊塗,你丟給我一副爛攤子,叫我如何去查案?」

第二天一早,何坤開啟二狗子的墳驗屍。果然,脖子上的致命傷並不是狼咬的。人的咬合力遠遠不如狼,所以脖子上布滿了咬痕,顯然是被人咬了一口又一口,生生地撕裂開的。而其腹上的傷口周圍有狼爪抓過的傷口,應該是被人咬死後,又被狼掏了。因為屍體被徹底地清洗過了,沒有更多的線索。

何坤想了想,又去二狗子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他讓目擊者躺在原先屍體的位置,擺出二狗子死亡時的姿勢。然後他看地形,見不遠處有條小路,旁邊是一個小山坡。

何坤走到山坡,發現山坡上有處青草倒了。他俯下身來趴在那裡,調整了一下位置,眼睛正好能看到那條小路,而從路上經過的人卻不容易看到他。於是,他推斷,案發當天,二狗子路過這裡,兇手就從小山坡上一躍而下,撲倒了他,將其咬死。可惜這裡的現場早被破壞了,找不到有用的證物。

何坤馬上停蹄,趕去了周老品的家裡。那幾隻惹禍的豬還關在豬圈中,因為女主人無心餵食,早已餓得嗷嗷直叫了。它們見有人來,紛紛把嘴巴拱出圈門。

周老品的妻子說,那天夜裡,豬像發了狂一般叫喚,周老品這才出門來看的。因為當時豬的嚎叫聲太大,她沒有聽到周老品發出什麼聲音。

何坤問道:「那天你餵了豬沒有?」

「餵了,還喂得飽飽的。」

按理說,豬吃飽了就睡,是不會在半夜裡發出嚎叫聲,顯然,是有什麼東西驚了它們的好夢。而且,豬這種畜牲很蠢笨,受驚之後,很快就又能平復過來。而周老品的妻子說她看到周老品的屍體時,豬還在發狂。這期間有幾袋煙的工夫,裡面肯定有什麼蹊蹺。何坤想了想,令人馬上將這幾頭豬殺了,看有什麼怪異。

何坤又去了周老品的墳前驗屍,意外發現:周老品的顱骨上有一道傷口,幾乎將半片頭皮都掀開了,這絕不是豬弄出來的。這時候,殺豬匠過來稟報,說給豬刮毛時,刮毛的傢伙突然起了豁口,一看,原來那豬皮上竟釘了一根三寸鋼針。再看其它的豬,也都被釘上了鋼針。

何坤對周老太爺說:「很明顯,有人將鋼針釘入豬的身體,引起豬發狂,周老品趕過去觀看,卻被兇手一棍擊中頭部昏死過去,而發狂的豬跑不出豬圈,將他踩死了。」

何坤隨後讓周老太爺帶自己去天師潭看看。

天師潭是山上的一處深潭,也不知道它有多深,千百年來從沒涸過。這一帶的景色不錯,花紅柳綠的,卻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一種陰森森的氣氛。

何坤令人取了一束繩子,一端綁上石頭,丟入潭中。繩子飛快地往下沉,終於停住了。何坤又命人提出繩子,丈量過後,說:「為了徹查此案,唯有將潭水抽干。兩天之內,應該能抽干它。」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周老太爺拱手道:「大人,不能抽干啊!這潭是周氏家族的聖潭。每當遇到重大事件,村民都要來祭拜,萬萬抽不得啊!」

何坤冷下臉說:「莫非你想攔阻本官辦案?」

「這……」周老太爺支吾起來。

一旁的周成仁說道:「大人,就是官差辦案,也得尊重地方的規矩。這天師潭萬萬抽不得,一抽,村裡的風水就變壞了。到時老天爺要是怪罪下來,我們小民如何擔待得起?」

何坤說:「實話告訴你們,本官之所以要抽干潭水,是懷疑那小啞巴與水花並沒有死,否則,村裡這一系列的怪事如何解釋?你們不讓抽也可以,日後若再命案,本官一概不管。」說完,他背著手,欣賞起風景來了。

周老太爺與村裡的老人商量,大家都覺得為了查出事實,還是聽從何大人的話好。周成仁見無法阻止,只得捶胸頓足,搖頭長嘆。

五台水龍車連夜工作,到第三天,天師潭就現了底。顯然是有泉眼的,還能看到不斷地湧出水來。潭裡的魚異常碩大,最大的竟有三尺來長,在乾涸的潭底不停地跳動,將一些白骨彈得老高。

何坤令人將魚都抓上來,再將潭底的骨頭都打撈上岸。直到下午,潭裡的白骨才被清理乾淨,一共五十二具屍骨。也就是說,在周氏家族進入木坳村的三百年間,平均每六年就有一個人被家法處決了。

遍地白骨,何坤看得兩眼冒火:家法如此殘酷,在小山村裡甚至代替了律法。

在場的人似乎都不曾想到沉到潭中的人竟然有如何之多,令人觸目驚心。

有兩具裝在豬簍里的屍骨看起來還很新鮮,身上的肉雖然都被魚吃光了,但筋膜還在,顯然就是小啞巴和水花了。也就是說,小啞巴和水花沉潭之後,並沒有像何坤所猜想的那樣逃出生天,而是確確實實地死了。村裡的這一系列怪事,難道真是這兩個人的鬼魂所為?

周老太爺走上前來,問道這些白骨如何處理。

何坤冷笑道:「你是一族之長,不應該來問我。」

「大人,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向你保證,此事一了結,我馬上修改族規,廢除豬簍沉潭的陋習。只是,我擔心其他的人不會答應。」

何坤想了一下,就向眾人宣布:這些白骨都是重要物證,萬萬不可被野獸毀了。因此,從今天開始,每家輪流抽一個人來此守夜。誰要是不從,或是偷懶而致使證物毀壞,國法難容。

全村的人都嚇壞了,天師潭白天都覺得陰森森的,更何況晚上?而且還有這麼多白骨。膽小的人只怕不敢獨自來這裡,膽大的人一想到那無處不在的鬼魂,也是兩腳篩糠,站立不穩。

其實,何坤是有心要廢除沉豬簍這一殘酷的族規,但也知道不容易辦到。他希望為白骨守夜這方法,能讓那些頑固不化的人想通。另外,按他的想法,那所謂的「鬼魂」也只敢在人單身的時候下手,而守夜更是其下手的好機會。

到了夜裡,何坤和幾名捕快趕去天師潭附近埋伏起來。

沒過多久,上山的小路上有了動靜。來的人何坤見過,叫周大保,此人最大膽,所以第一夜就被推來守夜。

周大保提著燈籠,畏畏縮縮地走到天師潭旁邊,沖著四周的白骨鞠躬,嘴裡喃喃自語,然後他找了個遠離白骨的大樹,抱著肩膀坐了下來。

何坤與幾名捕快輪流監視。不知過了多久,一名捕快突然推了他們一下,示意往下看。

何坤見周大保已經站了起來,提著燈籠想往山下走,但似乎又想起何坤的命令不敢走,但又望著天師潭不敢靠近。這時,何坤他們耳朵里也聽到了潭裡有動靜,「撲通」「吧嗒」。

幾名捕快眼裡也露出驚恐的表情,難道,鬼怪要出現了?何

坤略一思索,笑了起來,輕聲說道:「估計是白天漏網的魚。」

周大保確實大膽,遲疑一陣後,可能也聽出來潭裡的響聲沒有什麼特別,他壯著膽子過去了,舉起燈籠一看,「呸」了一口,然後回到原先的地方坐下了。

一場虛驚,何坤和幾個捕快相視一笑。

凌晨時分,他幾個人都很疲倦了。何坤沒有睡死,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看到負責監視的那個捕快昏昏欲睡,就叫他去休息,自己來監視。

何坤遠遠望去,周大保還是保持原先的姿勢倚在樹下睡覺。眼見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安排好的陷阱敵人卻不來踩,何坤長嘆一聲,正要叫醒捕快回去。猛然間想到,周大保怎麼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呢?他頓時跳了起來,衝到周大保的身邊,叫了他一聲,沒回應;又推了推他,周大保轟然倒下。隨後跟來的幾個捕快失聲叫了起來。

周大保死了,是被勒斷了脖子而死的。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陷的清晰淤紫,淤紫中又露出幾塊皮膚的本色。不像是手掐和繩子勒的。

周大保在何知縣和捕快的監護下被殺了,除了「鬼」還有誰有這能耐?

何坤對鬼怪殺人的說法根本不信,但周大保是怎麼死的呢?他來到周大保倚靠的那根樹旁,仔細打量著,發現離地三尺左右的樹皮有一道環形的傷痕。頓時就明白兇手作案的手法了。

兇手是趁著天黑摸上山來,借著監視人員凌晨困頓之機,以樹木作掩護,來到周大保倚靠的大樹後,從後面用類似於繩子的物品套住周大保的脖子,猛一發力,周大保甚至哼也沒哼一聲,頸骨就斷了。

何坤判斷,兇手一定是個孔武有力之人。他請周老太爺把全村的青壯年都集中起來。

全村一共127個青壯年,何坤又將那些體弱力小的人排除在外,對剩下的二十多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一一排查。不料,這二十幾多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據。

何坤問道周老太爺,村裡還有誰沒來。

周老太爺搖了搖頭,說:「都來了啊。」

何坤陷入深思之中,難道自己的判斷失誤?

旁邊的周成仁猛然間一激靈,他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周明發瘋以後力大無窮,以致要用鐵鏈把他栓住。而殺死周大保的人,用的兇器似繩非繩,不正是鐵鏈嗎?可是,周明一直被關在地下室里,他如何出來殺人?而且,他與幾個死者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殺死他們?

何坤看到了周成仁的表情,問道:「莫非你想到了什麼?」

周成仁連連搖頭,說:「沒,沒有。」

周成仁回到家中,坐立不安。見妻子走過來,他猛地一把抓住她,問道:「你說,你有沒有放明兒出來?」

妻子一愣,說:「你在說什麼?明兒不是失蹤了八年嗎?」

周成仁暴躁地一揮手,說:「你少裝糊塗了,同在屋檐下,我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你八年?」

妻子嘴一咧,哭了起來:「你這個該死的,為什麼要把我們的兒子關起來啊,要不是我無意中見到你進後院,尾隨過去,還不知道你要瞞我多久。地下室那地方,就是關個小貓小狗也活不久啊,何況是我們的兒子!」

「所以你就偷偷配了鑰匙,給了他?」

「一開始沒有,我每天晚上都是在你睡著之後,過去和他說說話。後來,我把水花和小啞巴通姦的事告訴他,他就說老呆在地下室里快憋死了,求我放他出去玩。他說他晚上出去,不會讓人看到的。我見他實在可憐,就把鑰匙給了他。」

周成仁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恨恨地甩了甩手,來到後院,進了地下室,吼道:「周明,是不是你殺了那些人?你怎麼這麼糊塗,都是鄉里鄉親的,你怎麼下得了手?」

原本躺著的周明突然坐了起來,說:「水花和小啞巴不也是鄉里鄉親的,你們怎麼下得了手?」

周成仁一愣,支吾著說:「他們……他們情況不同,水花背著你勾引小啞巴,你怎麼還為他們說話?」

周明冷笑著說:「我和小啞巴從小一起撒尿和泥巴玩,他是個天閹,那物件不中用的,如何能與水花通姦?」

周成仁啞口無言,半天才說道:「可你也不能因為他們而將這麼多鄉親都殺了啊!」

周明猛地揮舞著手,激動地說:「水花是個好姑娘,一直守著活寡,八年來我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可是,你們連她也不放過,竟生生編出她與一個天閹通姦的事來害了她的性命!你們這些滿口倫理道德的偽君子,害了我和我心愛的姑娘,又害了我一生中最對不起的女人,還有我一個從小到大的朋友,我恨死你們了!從母親那裡聽說了這件事後,我就發誓,一定要幫水花完成她的遺言,把所有主張將水花和小啞巴沉潭的人全部殺掉。

於是我從母親那裡騙來了鑰匙。我先躲在周大光的家裡,用水花的聲音喚他,然後猛地出現在他的面前,結果他被嚇死了。然後,我又在跟蹤二狗子,在他回家的路上以皮蒙臉,故意去挖周大光的墳,並用鐵器劃棺材板,造成是「鬼抓」的假像。二狗子命大,只是被嚇瘋了,整天四處亂跑,後來我在山上咬死了他,真解恨!再後來,我深夜潛入周老品家中,以鋼針刺豬,引得他前來察看,然後一棍子將其擊昏,讓他被狂亂的豬踩死。

何大人來後,他抽幹了天師潭的水,將所有被殘害至死的人的屍骨都打撈上來,我很感謝他,但是,我不能就此收手,因為我要殺的人還沒殺光,如果我在他面前將人殺死,那他肯定也會以為真是鬼在殺人,說不定就會離開。所以,我趁著天黑摸上了山,在樹後面用鐵鏈將周大保殺死。」

周成仁聽得膽顫心驚,哆嗦著說:「你還沒殺夠?你到底還要殺多少人啊!」

這時,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倘若你不是他父親的話,很可能他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是何坤來了,他對周成仁說:「全村的青壯年都證實沒有作案的時間,而你的神色顯示你是知道誰做的,所以,我暗中跟蹤你,在外面聽了很久了。」

周明卻很坦然,說:「何大人,你也看到天師潭那一堆白骨了,不知有什麼感受?」

何坤正色說:「以暴止暴,終究不是正道。」

周明追問:「那麼,何大人還有什麼好方法嗎?」

何坤啞口無言,周明這個方法確實刺激了村民反思了,幾乎可以肯定,此事一了,周氏家族將立即修改族規,將該死的沉潭族規廢掉。但是,自己是官,這些話是說不得的。

周明看到他的表情,笑了起來,說:「何大人,能否請你暫且出去,給我半柱香的時間?」

何坤怔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周吉爾吉斯,揮揮手,示意眾人出去。周成仁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不肯離開。兩個捕快就夾著他拖了出去。

半柱香的時間到了,何坤令人將門打開,說:「進去收屍吧。」

地下室中,周明血濺牆壁,已經死去。周成仁慘叫一聲,哈哈大笑,瘋了。

案子已了,何坤正要回城,卻被周老太爺叫住,請他在此多住一天,見證周氏修改族規。

何坤點頭同意了,卻要村民先將天師潭那五十二具屍骨收斂到周家墓地安葬下去。周老太爺猶豫了一下,卻還是答應了下來。

何坤暗自慨嘆:早些修改族規多好,不用鬧出這麼多事端,也不用害死這麼多人命。人啊,為什麼總是要在吃虧之後才能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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