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洛陽，便是去尋古

洛陽訪古

舒翼

在所有到訪洛陽的來客里，為了那個名滿天下的古洛陽而來的，想必是佔了多數的。因為，那是漢唐等十三個王朝的帝都洛陽，是「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等名句里的洛陽。那裡，有營造時間長達四百年之久的龍門石窟，有見證佛教傳入中國的東漢白馬寺，有盛開千年、名揚四海的洛陽牡丹……

到洛陽，便是去尋古。

十年前，第一次到洛陽，匆匆一瞥龍門石窟、洛陽牡丹，從此難忘。十年後，又到洛陽，還是牡丹花開的四月，依然為了尋古而來。心下尋思，不知這一次會有哪些新的遇見，又有什麼不同的感受？

甫一入住這家名叫「余舍」的旅館，一個古色古香的洛陽便把我包圍了。「余舍」不大，一共不過三層，卻設計得別出心裁。整個外牆上是一層一層豎立堆疊的瓦，讓人聯想到中國傳統民居的青磚黛瓦。進到房間，窗台上放著一盆盆小花，花盆形狀各異，但也無一例外都是瓦制的。而房間里的牆、地板、門、桌、椅等，則全部用的是原木。瓦與木，這兩樣充滿古典意味的建築材料，恰恰與洛陽這座古城的氣質渾然一體。不由得感慨，洛陽的古，真是無處不在。訪洛幾日，有幸借宿於這樣一處古意盎然的地方，怎能不得我心？

安頓完畢，看到桌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書，以為必定是介紹本地風景名勝、風土人情的書。可是仔細一看，書名是《天下洛陽：洛陽城外的洛陽往事》，立馬好奇起來。翻開書，這才發現，書的內容並非關於洛陽本土，而是講述了全中國以至全世界所有與洛陽有關的地方。原來，在天南海北分布著這麼多以洛陽命名的地名，有洛陽鎮、洛陽村、洛陽街、洛陽橋……不禁對洛陽城、洛陽人乃至這家偶遇的旅館，有些刮目相看了。

書中，詳細列舉了那些與洛陽有關的地名，以及地名由來的來龍去脈，無不佐證著洛陽對中華文明的巨大影響力。而洛陽，是配得上這樣一份影響力的，因為，這裡實在是承載著太過厚重的歷史。

那天，從白馬寺出來之後，拐進了山門旁的一片清凈之地。本以為此處只是供遊人休憩之處，沒想到竟藏著一處名人之墓——狄仁傑墓。這些年，銀幕上、熒屏上塑造了各種各樣的「名相狄仁傑」「神探狄仁傑」的形象，那麼歷史中真正的狄仁傑最後葬在哪裡呢？原來就在這裡。早聽說唐代詩人白居易所住過的香山寺及安葬之處白園，位於龍門石窟的東山上。可惜，第一次來洛陽時，因時間關係，未能成行。這一次，沿著石階而上，在山上的小徑間尋找，終於來到了一代大詩人的墓丘前。芳草萋萋，「香山居士」早已作古，但卻留給了後世的人們無限的懷想，來此處瞻仰的人絡繹不絕。

在洛陽，你總會有機會與歷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名字不期而遇，皆因他們的人生軌跡和洛陽有著千絲萬縷的交集。

洛陽有一處地方，更是讓你吃驚於竟然可以一下子面對如此多的古人。在洛陽新安縣鐵門鎮，有處名叫「千唐志齋」的地方，此齋由辛亥革命元老張鈁先生，在其私人花園「蟄廬」內所修建，專門用來收藏其廣泛徵集來的墓志銘。民間雲「生在蘇杭，葬在北邙」，北邙即洛陽北邙山，這裡布滿了古人墓葬，以至有「北邙山頭少閑土，儘是洛陽人舊墓」的詩句，張鈁先生幾乎搜集收藏了80%以上北邙山出土的志石。走入齋內，只見上千塊墓誌鑲嵌在一面面牆上，且多為唐代墓誌，數量之多，讓人驚嘆——這個中國唯一的墓志銘博物館，現在已經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瀏覽之際，不禁想，那一塊塊墓誌的背後，都是一個一個在歷史上真實活過的人物啊！他們當中有皇親國戚、相國重臣，也有普通宮女、民間百姓；他們或輝煌、或壯烈、或平庸、或苦難的人生，就這樣濃縮成一塊塊無聲的碑石，凝聚成歷史。

也許，只有在洛陽這樣的地方，才會遺留下數量如此龐大的墓誌。這個擁有五千多年文明史、四千多年城市史、一千五百多年建都史的地方，是中國歷史上建都最早、歷時最長、朝代最多的都城。在這片土地上，流傳著「河圖洛書」的古老傳說，流淌著道學、儒學、佛學、理學等多種思想的源流……

這就是古城——洛陽。

邊走，邊看，邊體味。隱隱中又覺得，洛陽的「古」與其他地方的「古」，其實是有點不一樣的。泱泱中國，有很多歷史悠久的古城，但是古城與古城之間也有所不同。有些是依山傍水、村落層疊的古樸，有些是小家碧玉、精緻小巧的古典，而洛陽則是厚重大氣、雍容正大的古風——就像龍門石窟里的那尊雍容、莊重、文雅、安詳的盧舍那大佛，也像洛陽滿城富貴華麗而國色天香的牡丹，還像洛陽人說到和寫及自己家鄉時滔滔不絕的自信與自豪。那是傳承於漢唐盛世的氣派和氣象，那是來自於千年帝都的餘音和回聲。

十年之後，又到洛陽。欣喜的是，再訪洛陽，尋古而來，不論是龍門石窟、牡丹等舊日相識，還是余舍、狄仁傑墓、千唐志齋等新的遇見，都讓我對這座名滿天下的古城的「古意」，更多了幾分體會和思索。

也許，這正是有些城，值得你一去再去的原因。

載《人民日報》2017年5月27日

圖片選自網路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