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路過你的悲傷

最新 05-27

「北方的秋天結束的晚，少年的心老得慢。」

「Echo Fm ／第 2 期」

〖主播：毅水寒〗

夏日總是過的慢，日子彷彿是被使勁拉長，並放大到最大。窗外的蟬叫了幾聲後，嗓子便開始嘶啞，在這個熾熱的土地上，我光腳蹲著。

收到M先生的消息是在早上六點四十八分，一句簡短的「早」將我們實地距離有將近三百公里的橫河打破，我彎了彎嘴角，故作內斂地回復道：晚。彼時，正值北京時間正午十二點整。太陽就在我的頭頂，我的影子縮成小小的一團。

M先生和我相識已有五年小余，在這五年來，我們的聯繫斷斷續續，但是我們的友情並沒有隨著漸行漸遠的車程越扯越遠，反而彼此珍重彼此感謝，哪怕是此刻說起來，也會不自由得感嘆著幸運，聯繫彷彿從未間斷過。哪怕是不在一個城市，也能夠靠著幾條簡訊幾個信息來關心彼此。

我總是喜歡念舊，回想起那時候，我和M先生話多的可以聊一整個夜晚，即便到了第二天凌晨互道了早安，還是不願沉沉睡去。予我而言，M先生就是上帝派來拯救我這個不爭氣的灰姑娘的，他就是那暗夜裡的月亮，白晝里的太陽，寬曠街道旁的昏黃路燈，而我，就是那滾滾紅塵中的一粒浮塵，總是要尋找一處光亮，才能找到自己。

M先生比我高出一個個頭，有些瘦，一雙迷離的眼睛裡寫盡了疲憊。「火車走走停停一個晚上，又坐了四十多分鐘的公交車，才看到晨光傾瀉的晴朗天氣，才看到站牌前等我的你。」M先生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天很藍，很藍，雲，很白，像是幾個淘氣的孩子故意將一團又一團的棉花糖丟下，好讓天空看起來不那麼空，不那麼孤獨。

M先生還是老樣子，我們擠在擁堵的人潮里談起過去，他提出要「參觀」一下我的大學，我顧及他還沒吃早餐，就帶他先去了學校餐廳，點了兩份小籠包，又給他要了杯豆漿。他感慨地說道：「相識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和你坐在一起吃飯。以前總想著能和你像現在這樣說說話，今天如願了……我最近狀態不是太好，見到你真好。」M先生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話，我看著他微揚起淺淺的笑意，卻有種難以名狀的難過湧上心頭。

我感激於M先生的坦率直白，更感謝於五年之久的初次相逢，在這個擁擠而喧鬧的城市裡，我時常會懷念故鄉，時常會想到以前的很多人，很多事。這些過去經歷了歲月的打磨，依舊在我內心深處安營紮寨。我曾多次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想像，周圍坐的都是相熟的老朋友，我們一起聊天，一起開懷大笑，或者我們一起並排走在街上，一起大吼大叫，或者我們一起坐在自習室，聽著手指划過書頁的聲音，多麼動聽……

往事緲緲如煙，悲傷就開始浮現，許多時候，悲傷的不是走遠，不是別離，而是別離後的舊事重提。時光彷彿又倒流到那個朝氣蓬勃的時代，我們穿著同樣的校服，在校園裡亂逛，在教室里喧鬧，在黑板上寫上「XX是頭豬」的幼稚話語，在某一頁留有摺痕的書上指著一個不太好看的插畫笑著說：「看吶，像不像你?」我們在青春的七彩板上肆意拼湊，張揚著，夢想著。無論青春被拼湊成什麼形狀，那都是我們曾一起快樂過的模樣。

我和M先生一起走在校園，主幹道兩旁的楊樹發了新綠，陽光透過樹蔭投射進來，留有一大塊光暈，那光暈打在M先生的發梢，忽而又落在塵埃里，這綠意太奇妙，我想我聞到了翠綠的呼吸。

時隔M先生來看我已有一年之久，而我卻依然可以清晰地描摹他的表情，是那雙愛到深處卻再也無法專註的眼睛，是那雙不知所措而又緊緊相握的手，他無疑是緊張的，激動的，因為我曾親眼目睹M先生見到「螞蟻姑娘」後的喜悅，這份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便轉化為失落，「螞蟻姑娘」顯然是驚訝多過驚喜，在那幾秒鐘的對視里，我從那雙迷離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悲傷。

他依然有禮有序地吃著飯，彷彿之前的尷尬不曾有過，期間我看到他碗里的米飯所剩無幾，便偷偷告訴「螞蟻姑娘」讓她加米飯，而他也沉默著沒有說話，我們其餘幾個人互相調侃著，嬉笑著，唯獨他，沒說幾句話，看不出悲喜。

在那短暫而又漫長的一個多小時里，我們圍在一個飯桌前，討論起「螞蟻姑娘」的囧事，伴隨著一陣陣溫暖的笑聲，我突然覺得苦澀，僅管那天是「螞蟻姑娘」的生日，僅管在這夥人里，我認識她時間最長，我應該感到從心的快樂才對，但是，我沒有，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連同咀嚼這個動作也變得異常生疏，坐在我對面的M先生輕輕地揚起了嘴角，那是一種怎樣的笑，是夏夜裡的風吹醒街燈，還是冬日的雪弄疼了新柳，我怎麼看到了一絲酸澀，夾雜著逝去與悲傷的那樣安靜的，輕聲的笑。

我曾在陪同「螞蟻姑娘」買水的路上，問及她的想法，陪在她身邊的還有另外一個姑娘，那姑娘大大咧咧的性子，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突然「螞蟻姑娘」停下了步子，聲音有些略高地說道：

「哎呀，不是，你不要亂猜了。」

「可是我感覺他喜歡你啊，要麼就是暗戀。」

那一刻，我觀察到「螞蟻姑娘」的臉色有些變化，那一張充滿活力與青春張揚的臉突然沉了下去，而那姑娘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衝動，我趕忙出來打圓場：「只是朋友和同學，我和她認識這麼多年，我了解她。」

回到飯桌，一群人靜默無聲，「螞蟻姑娘」希望我能留下來，但是我卻未能免俗，我得睡在我那張不大不小的床上，在那裡，無論睡多晚睡多久，都覺得安穩。

回去的公車上，人不是很多。我和M先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我將我耳邊的耳機遞給他，不管那一刻歌詞是否難過，旋律是否感傷，我只是希望他能夠開心一點，我見不得別人難過，在我面前難過。

「今晚你直接回去么？」

「不了吧，太累了。」

終究具有某種魔力，這往事啊，像一潭不深不淺的池水，風一吹，就掠起一層又一層波痕。那麼，悲傷呢？我想我只是偶爾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