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感悟：活著，就是奔跑

那是一個艷陽炙烤的中午。

我從西大山下來，早已汗濕衣衫，腰膝發軟。攀爬讓人發汗，身心健康。可是這樣的鬼天氣，爬一次山便是蒸一次桑拿，很難讓人消受。索性我已經獨自一人征服了這座西山。走過黃海大橋，意志便有些薄弱。茫然四顧，想招呼一輛拉客的小三輪載我回家。邊走邊逡巡，數十米的範圍內見不到三輪車的影子，而我的腳已不自覺的踏上了橋南側的林蔭路。

午時的林蔭路格外安靜。長長的堤壩上花花草草似乎都已打烊，閉門謝客。唯路畔的垂柳撒下一地綠蔭，一路伴我前行。路東側是一條地勢低矮的甬路。說是甬路，並沒有鋪上一塊水泥磚，只是走的人多了，也便踩出了一條堅硬的黃土路。而這條路，不知何時已經成了小城著名的早市。每天上午11點之前，路上人頭攢動，買賣兩旺。我也時常徒行4里路到這裡買菜，圖便宜，菜也新鮮。

現在，早市的交易已經關閉，只有看到長長的甬路上殘留的垃圾，才可以讓你相信這裡剛剛消逝的繁華並非虛設。艷陽越來越毒辣，整條甬路都被明晃晃的光線吞沒。我看到一個男子坐在收拾了一半的攤位前吃東西。他的手裡端著一盒快餐，埋頭吃得津津有味，不時咕咚咕咚喝一通啤酒。而他的身畔，就是早市未來的及收拾走的垃圾，很刺鼻，就算是走在壩上的我，也聞到了異味。

男人沒有覺出什麼不妥，他依舊在毒辣辣的太陽下對著一盒廉價的食物吃得香甜美味。想必吃飽了後，他就有力氣繼續收拾攤位，然後轉戰夜市，繼續經營自己的小本生意。

我身上的汗水還在繼續往下滴，而他，吃著飯時，不知道鹹鹹的汗水有沒有滴到端著的飯菜里。但是那一刻，我分明被他的吃相感染了。在小城最昂貴的天外桃源大酒店也是吃飯，在一條垃圾遍布，烈日毒曬的尋常巷口也是吃飯。但或許坐在露天的風中吃得會更香甜。因為心裡裝著滿足，裝著對日子越來越好的企盼，一碗白米飯必然也能吃出香噴噴的味道。

我忽然心裡有些小雀躍，我沒有打車，而是選擇走這條林蔭路，原來是對的。接下來又看到了兩個很意外的畫面，同樣深深感染著我，讓我的喜悅一撮接一撮冒了出來。告別陽光下的吃飯男向前走，經過路畔一排竹製柵欄，一個七旬有餘的老人，一隻腿高高搭在柵欄頂端，身體順勢前傾，保持著標準的壓腿動作。他心無旁騖，專註於自己的姿勢，那份投入讓我忍不住一次次回眸，投以無聲的讚許叫好。

回頭之際，偏又發現在緊挨著壓腿老人的柳樹下還有一位更悠閑的老人。此刻的他正光著膀子躺在席地而放的睡床上，雙眼微眯，優哉游哉。壩下是奔流不息的河水，清風徐來，涼意親吻著老人寸寸肌膚。這一刻，柳樹下隨意安放的一張躺床，想必便是老人最美的天堂了。我有些啞然失笑。不禁佩服老人，怎麼會想到這麼絕佳的棲息場所？無邊的天地是免費的大房子，叮咚有聲的河水是天籟般的催眠曲，還有河畔的花花草草時時散發著淡淡的幽香，怕是再昂貴的香水也難敵這自然的賜予。

平日里，我也時常走這條林蔭路，但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帶給我如此多的感動。我因為身體差強人意，要逼著自己經常鍛煉，恢復健康。有時候一把把藥丸吃下去，內心的煩躁和氣餒也會一縷縷升騰。活著於我是跟體內的小病小恙作鬥爭。而活著對今天看到的吃飯男，壓腿老人，躺床上悠悠然的老人而言，分明就是一種快樂的奔跑。是的，我已經聽到了他們奔跑時一路灑下來的快樂的笑聲。吃飯男說，趕緊吃飽，去夜市佔個好地腳，爭取傍晚把存貨全部賣出去，晚上睡個安穩覺；壓腿老人說，堅持了這麼久，僵硬的老胳膊老腿終於變得柔軟了，我要繼續抻，繼續壓，日子有奔頭啊；睡在躺床上悠悠然的老人也說，聽著蟬鳴蟲叫，水流嘩嘩，就是比在家裡的空調房睡覺愜意舒服。

我忽然間想到了姐。前幾日她打電話過來，先問我身體怎樣了。但我聽出了她話語中的異樣。果然，沒說幾句，電話那端的她便嚶嚶地哭了。我靜靜地聽著，任她把在大城市趕早市打拚的艱難和委屈全部傾倒出來。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告訴姐，實在熬不下去，就回來。姐傾訴了一通後，心情平靜下來。我說姐，回小城干吧。姐不置可否。

我知道，姐只是倒倒心中的苦水。雖說日子艱難，可不服輸的她不會輕易放棄幹了一年多的老營生。她還會選擇早起晚歸，忍受著烈日暴晒，斤斤兩兩地賺著青菜瓜果里的小錢。姐是在小步奔跑。但我知道姐跑的每一步都踏實，有力量。

當林蔭路走到盡頭的時候，又鑽入明晃晃的陽光下。我竟有些留戀剛才走過的這一段路。我看到的什麼，將永遠記刻在我的心裡，時常錘擊著我，在生命的崎嶇山路上，像他們那樣，做一個永不放棄奔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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