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賢博隨筆《病房夜》
病房夜
作者 | 楊賢博(陝西)
從樓下溜達了一圈,回到病房。過道的燈亮著,己經沒有了人影及腳步聲,空蕩蕩的。15床的胖叔胖嬸己上床入睡。中午住進來,老兩口都70好幾的人。擠在一米寬的病床上,顯得臃腫,睡得很不自在。對方的腳正好到臉龐,他們默契地抱著對方的腳,好像怕失去,又有太多依賴。
17床空著,我說,大叔你來睡這個床上。胖叔說,你睡。我說你來吧,上年紀了要休息好,我年輕,睡椅子就行。
這麼入睡了。先是大娘連續的咳嗽,待大娘不吭氣了,大叔開始呼嚕。 怎麼也睡不著,悄聲翻坐起來,爬上16床躺在媳婦身邊,媳婦說,你咋不睡呢?
睡不著,想你。
你呀!真會折騰。別想了,想也沒用。到啥時說啥話。
你翻個身子讓我摟著吧。
兩個人咋睡都感覺床小。媳婦起床,我說,慢點輕點。她去外邊飲水機接了杯溫水,站床邊,咕咚咕咚地喝完,躺在椅子上,閉上眼。
凌晨時分,有護士推門進來,叫醒17床上睡著的老者,說有病人入住。接著就進來了一對老人,護士說,小聲點兒,不要影響別人睡覺。病人是女人,光著頭,老伴扶著,年紀在60歲以上。
進門躺床上就疼、疼地喊,男人低聲說,悄聲點。女人說,我疼呀,你趕緊給我喝止疼片。男人低聲說,好好好。從包里取了葯讓女人喝了。女人又說,我疼的要命。男人低聲說,悄聲點。女人就不吭聲了。不過三分鐘女人又說,你給我喝個去疼片。男人說,你悄聲點,人家都睡覺著。女人低聲說,我受不了。男人說,剛喝過,不敢喝了。女人說,我疼死了,男人說,不要說話。
兩個人嘰咕著,我再無法入睡,感覺夜長。搖醒躺在躺椅上的媳婦,指著床小聲說,你睡上來,我把躺椅搬出去,媳婦說,我就睡這,好著呢。我說,房子太悶,我受不了了。
媳婦起身上床,我摺疊了躺椅,把被子給輕放在17床上,男人一咕嚕爬起來,說,我這有被子,不用不用,你蓋你蓋。我悄聲說,你蓋吧。
提著躺椅出房間,看見15床這對胖老人,依然腳對腳的睡著,相互地摟著腳,腳可能是對方的依靠,碩胖的身子幾乎要掉下床沿,臃腫而不自在,卻一聲不吭。
我出了房門,椅子搬到病人休息區的觀光台。對面的整棟樓亮著燈。窗外遠遠近近的燈光在黑暗中朦朧迷離著。 觀光台的窗戶處站著一位女人,這麼晚了還和誰聊天,通著電話,聲音時有時沒。我放下椅子的時候,只聽見一句:世上的男人又不是死完了。
在陽台躺著,周圍不知是那類機械設備的轟鳴,越是夜深人靜時,聲音欲強烈。上身僅穿個短袖,肚子感覺一絲冰涼。無法入眠,睜著眼看夜,夜色漆黑。不知時間過去多久,返回房間,媳婦要起夜,為了明天做增強CT檢查,大夫給了拉肚子的葯,讓晚間入睡前泡喝,不停喝,喝得鬧肚子才罷了。 這不,她悄聲說,己上兩次廁了,還想上。我說,聲小些,盡量輕手輕腳,千萬別製造出聲響,你看她們都也不容易……
天剛麻亮,房間的燈全亮了,護士推著車子來抽血,每個人抽7個管兒。程序倒先進,掃描病人手環上戴的紙套,紙套上有二維碼,掃後便出現病人姓名、病床等系列信息,護士再取7個管兒,分別掃上邊的條碼,開始抽血。
抽完血,護士對半夜入住的17床老兩口說,你現在可以回你病房住了。老人說,你給我換個房子吧,我們實在受不了。 護士推車返回,說,一會盡量給你調整。
我站窗子前問老人咋回事,老人一肚子怨氣,說,他們住25床的病房,24床住著一位婦女,人家女子來探望她媽,吵吵了一夜,罵了一夜,在房子喊叫不停,嫌床小嫌房子熱嫌自己沒地方睡。也真是,這是醫院又不是賓館,吵吵鬧鬧,根本不顧及別人。你說我這老婆子頭疼,見吵吵就受不了!沒辦法才讓護士調整搬到你們這病房。
噢,是這樣。我以為你們是半夜入院的。我看了床上的阿姨,頭髮剃了個光,黑著臉,一副痛苦狀。 15床的大叔坐在床邊,光著上身,好像把他熱的,用毛巾擦著身子,他聽著17床老人敘述,長長地嘆了口氣,操著濃厚的關中腔說,這挨球的醫院,是個鬼地方,讓人拿著錢來買受罪。把好人能住出病來,把病人能折騰死……
我從水房打水回來,看見半夜來17床的老人,攙扶著老伴,撲踏撲踏地移著步子,拿著東西回到他們的病房。
我該排隊去做CT了,雖然距預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在我到CT二樓,己經有十一個人排在窗口前。隊排了一個多小時,做CT用了十分鐘。待我回到房間,半夜入住的老人又回來了,看來這次是正式入住……
於2017年5月19日夜唐都醫院
END
作者簡介
楊賢博,71年生於商州秦茂。中國電力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入選陝西省文化廳文學藝術創作百人計劃,陝西省攝影家協會會員。打工於國家電網門下,自由撰稿人,寓居古都長安,擅長攝影,愛好書法。作品常見省內外報刊、雜誌及網路。出版小說散文集《古道詩情》、散文隨筆集《向上流動》。
來源:嘉年華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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