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存偉】遍地石頭

本期嘉賓

戴存偉

白花的白總第92期

建有一條道路通向墳墓。

村裡不再種莊稼，蓋了樓房、工廠、市場，

戴存偉：男，中國公安詩歌詩詞學會理事、濟南市作家協會會員，曾任山東省青年作家協會副秘書長。在《山東文學》、《時代文學》、《當代小說》、《紅豆》等報刊雜誌發表文章近百餘萬字，作品多次被《小小說選刊》、《讀者》、《青年文摘》、《小學生經典誦讀》等選載。著有《給月亮洗洗澡》、《狗尾巴草的夢》、（童話集）《讓我們一起救一棵大樹吧》、《魔力草》等童話集。

遍地石頭

詩：戴存偉

圖：網 絡

01

先 祖

石頭擊打石頭，引火點燈。

石頭砸石頭，嚇跑野獸。

他如此自信。

直到有一天，

他用自己的骨頭敲打自己的另外一塊，

骨頭酥了，落地成土。

02

台 階

窮人的台階低到土中，

首富的台階高到天空。

空中的石獅子，

月圓之夜就開始吼叫。

但終究敵不過全村的土狗。

一隻土狗叫，吠聲跟隨，

吠聲匯在一起，

彷彿要摁住獅子的吼聲。

村裡不再種莊稼，蓋了樓房、工廠、市場，

建有一條道路通向墳墓。

滿月之時，有人高高地站在台階上，

並未覺察到大風中搖晃的是什麼。

03

鎮宅石

挖掘機到底還是攻上來了，挖倒院牆，

把鎮宅石從牆跟翻出。

於是，他改鎮宅石為磨刀石，

夜夜磨刀。既然鎮宅石無法鎮住祖宅，

他要依靠刀。

不過，據說為了把試刀鋒，

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動脈割斷。

哎……他怎麼這麼不小心呀。

04

村裡文化人寫的啟事

求購如下磨刀石：

粒度細膩，吃鐵有勁。

只能磨菜刀、鐮刀、刮鬍刀。

經此磨刀石，

菜刀切菜，鐮刀割谷，

刮鬍刀只刮男人的鬍子。

另外聲明，磨刀石須保有磨匕首的權利，

但匕首不能專用於自殺。

05

狗 寶

張發富的身體里有十幾粒小石頭。

醫生晃著片子

指給他。點一下一粒，點兩下，

就是一對。其中，

最大一粒如同半個大米。

豆大的汗珠，在張發富的臉上越爬越小，

越爬越涼。

他忍著，受著，想著，

盤算把家裡那條老狗殺了，

狗肉醬後賣，比單純賣生肉合算。

殺狗的人

一定要找村西的王樂全，

他刀法好，能留一整張狗皮。

還有，一定囑咐他仔細檢查狗胃，

萬一有狗寶

自己身上的那些小石頭

算什麼東西。

註：狗寶，據《本草綱目》載：狗寶生癩狗腹中，狀如白石，帶青色，其理層疊，亦難得之物也，具有隆逆氣，開鬱結，解毒等功效。

06

北山的后土廟

眾碑之中，最古一塊乃唐朝所立，

老松樹系明朝所植。在后土奶奶殿側，

我與姓闞的老頭兒烤火聊天，

東山月亮升起，

大地一片寂靜。我接過老人端來之杯，

一飲而盡。他又給我滿上……

如此九杯。至酣處，

茶也醉人，我與他枯坐。

廟後松濤涌動，滿山的石頭披了月華，

西北角的泉水也披了，

從高處往下流，

聲音不緩不急，，

暫時蓋住了人世間的嘆息。

07

鐲 子

手上戴著玉鐲子，脖子戴著玉佛，

從城裡回來一趟，李玉英渾身作響。

大娘問：「閨女，這得五六百吧？」

二大娘說：「五六百可買不了，

怎麼得一千。」

李玉英報了價格，大娘二大娘目瞪口呆，

驚得雞狗亂跳。

李玉英回城之後，沒人再談此事，

不就是帶色兒的石頭嗎？

憑什麼這麼貴？

那個昂貴的數字像個炸彈，

無聲地埋在了鄉村。

08

凶 器

被人扔黑石頭的人，把石頭攢起來，

壘成狗窩。狗窩裡豢養三隻狗，

當有人又向他扔黑石頭時，

他把狗全部放出，把人咬傷，

結果他進了監獄。

三隻狗被人用石頭砸死，

大火煮了，煮得稀爛，

啃剩的狗骨頭又倒給了狗，

狗叼著骨頭歡快地跑遠。

09

石碾的故事

土匪頭子李殿全把哭鬧的小孩兒放到碾上，

把他的頭壓扁。嘴長在頭上，這樣就沒聲了。

在瞭陽崮崮頂，他派人用石頭壘山寨，

三丈高、四尺厚。石頭砸核桃也砸不聽話的人。

下山搶糧食也搶大姑娘，

唱小曲也唱大戲。唱《定軍山》、《十字坡》，

山寨還是被五十七軍攻破。李殿全被綁在碾上，

他力氣大，但不如碾大，

終究背不起石碾。

他頭皮上被划了個「十」字，續進燈芯，倒入豬油，

點了天燈。五十七軍的頭目石增福，

本是更大的土匪頭子，此前歸順。

他重金收買山寨里的「鉤子」，裡應外合，

炸開石寨，攻上瞭陽崮，

活捉的李殿全。可是，石增福被副官推下懸崖，

被若干滾石砸得黏稠。

箇中原因不明，系歷史懸案，

副官隨後跳懸。死無對證，

一切死無對證。

石碾，莊戶人用清水沖洗乾淨，

繼續碾玉米、碾穀子，碾黃豆，

碾上有一隻螞蟻，

莊戶人伏下身子吹口氣，

螞蟻就繼續呆在人間。莊戶人變老了，

眼花看不到螞蟻，

碾死的螞蟻就混進糧食……

10

石 頭

石頭在水中醒來，在水的懷抱里，

醒著。曾經是高山，曾經是懸崖，

曾經暴動，

被水帶到河流，

成為水中的石頭。翻滾，

復又翻滾，它喊出的疼

被水稀釋；它喊不出疼，

終究成為奔流的圖騰。

石頭在水中醒來，它抱著水，

水抱著它，它在水的懷抱，

繼續奔流。我有時把心中的塊磊，

拿出來放入水中，

越洗越乾淨，

越洗越硬，

我堅信用它築成的堡壘堅不可摧。

粒度細膩 吃鐵有勁

磨刀石須保有磨匕首的權利，

但匕首不能專用於自殺。

戴存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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